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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出 嫁(4)

淮月那日一回家,也就病倒了。母亲一整天都守着他,陪他掉泪。没过几天,淮月就开始说胡话了,宋生只好把梯玛请来。天赐见淮月病得很重,就给他吃了些安神药。可是,淮月还是不肯吃饭。这天,淮月又睡了过去,渐渐地,就做起梦来了。他梦见自己穿上了结婚礼服,要娶新娘了。本来,新郎结婚这天是不应该到女方家去的,可是淮月却跟着接亲的一起去了。花轿被抬了过来,他也就要去抬花轿,那抬花轿的便把轿杆送给他抬了,他便癫狂起来:“新郎官抬花轿啰!”于是,一路吹吹打打地把若云抬到了紫草山上。可是,山上的茅庐忽然一下子不见了,他抬呀抬呀,怎么也找不到家了,就大声喊了起来:“若云!你就下轿了吧啊?”这就把轿子放下了。淮月于是去揭轿帘,可是一揭,里面空空的,竟然什么人也没有。淮月就急了,就朝山上喊:“若云!若云!你在哪里呀!若云!”梅叶听见儿子梦呓,一把将他摇醒了。

淮月见自己刚才又在做噩梦了,就问母亲:“娘,若云呢?”梅叶说:“今早……已、已被抬走了!”抬、抬走了?淮月一听,手伸了伸,就晕过去了。第二天,淮月苏醒过来的时候,就挣扎着要赶若云去。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再也挣扎不起来了,他身上一丁点力气也没有了。梯玛就劝道:“淮月啊,你要想开点。当年,你碧筠阿姨不也跟我相好过吗?可是,别人家是土司,不是我们平常人家,你要想开点啊?”淮月说:“可我就是想不开啊!”但淮月毕竟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因而他反倒清醒了许多。于是他开始进食,又过了几天,就能下地了。这时候,他来到了司城,见若云真是被抬走了,便哽咽不已。但听说若云是病着被抬走的,就冷笑了几声,然后朝河边走去。梯玛见淮月有点失性,怕他去寻短见,一直派人老远老远地跟着他,待他一跳进河去,他们就把他打捞上来。淮月迷迷糊糊地被送到紫草山的茅庐里,几天没有醒过来。梅叶也因伤心过度,忽地病倒了。

这一天,淮月清醒了,见母亲也病倒了,就跪在母亲的床前,喊道:“娘,孩儿再也不跟你老人家怄气了啊!”梅叶笑笑,伸手摸摸儿子的头,苦笑着,便有气无力地说:“孩子,娘不能再照看你了,你得听话啊!”淮月就扯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大放悲声了。宋生也抱着梅叶哭泣起来:“他娘,你要是丢下我们,我们还怎么活呀?!”梅叶说:“你就让淮月跟他泰斗叔学艺去吧,要想办法养活自己,不能老靠土司家的施舍……”淮月哽咽着,于是点了点头。可是,梅叶这一病就是三个月,梯玛也无力回天了。这年腊月,梅叶走了。土司给梅叶做了七天道场,然后把梅叶也葬在了白鹤湾里。到了第二年清明,白鹤湾突然飞来了千余只白鹤,栖在口前那几棵古树之上。在紫草山插青的田家人老远老远都望见了,心想,这真是奇怪了:这么多的白鹤,怎么迟不来早不来,清明时节才来呢?若云嫁过去以后,也不得不认命了。

可是这年清明的前几天,梅叶忽然给她托了一个梦,说白鹤湾清明节那天要来好多好多白鹤呢,叫她去看看,千万别错过了,还说有一只就是她自己。于是,若云就借这个机会给梅叶伯娘插青来了。那天,她又正好在白鹤湾与淮月相遇了。那时候,淮月已经心如止水,但见到满天满树的白鹤,他还是禁不住吟了起来:白鹤栖古枝,飞雪似归家。人生几清明,春草可再发?若云知道淮月的心里有多苦,于是也回吟了一首:绿竹应生笋,新桃可发花?依心似皓月,一夜一回家。淮月就呆呆地望着,不知如何是好了。但他知道,若云心里一定还有自己,不然,她怎会一夜一回家呢?宋生见儿子呆愣着,生怕儿子又惹出什么变故来,便亟亟地跟若云打了声招呼,就牵着淮月匆匆地走了。淮月却三步一回头,怎么也不忍心走哇!但若云望着淮月渐去渐远的背影,突然间觉得那背影很陌生很陌生了。再回首的时候,她便望见了那起起落落的白鹤,就像她出嫁前那个夜晚的白雪,又开始漫天飞舞起来,弥漫开来……于是,一滴泪水打湿了江天,她便静静地朝着白鹤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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