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边界之争,容美土司与南面的桑植土司之间时起狼烟。这一年,已是康熙二十五年,桑植土司向大鹏为了边境安宁,见田舜年的长子已长大成人,该是娶亲的时候了,就派管家到容美来联姻。田舜年以为是好事,就同意了这门亲事。田丙如也没有反对。于是两边排了生辰八字,定了吉日,就准备迎亲办喜事了。吉日定在冬月。秋收之后,土民开始闲散,多选在这样的时候嫁娶。司城这时候更是热闹,隔不了几天就有办喜事的。这年头,大清已经平定天下,所以喜事也就多了起来。田舜年就让向管家操持丙如的婚事,可是,如果按平常年份的规格来办,又委屈了未来的土司,如若不按过去的规矩办,容美因为连年征战,又不是很富有,所以向管家感到左右为难,就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禀告了土司。土司也知道向管家当家的难处,就叫他能够从简就从简,能够节省就节省,所以向管家也就按照老规矩办了。他知道,田丙如是肯定不会满意的,但想到田丙如也不敢当土司的面说什么,所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准备了一个多月,总算把东西都凑齐了,这才舒了一口大气。结婚前两天,向管家就和过礼的来到了边界西谷关,好等明儿一早赶到桑植去。
这天晚上,向管家总是眼皮跳,不知要应什么事儿,可又不好说出来,生怕大家起什么疑心。天刚麻麻亮的时候,他就起床了,带着一大队人马,冒着晨雾,翻过白虎峪,沿着白虎溪,便向桑植地界进发。接亲的小伙子们自是欢天喜地的,可是向管家心里却一直在打闷鼓。一到边界,桑植的土民就关了边隘,赏了喜钱才放通行。这样一关一关地过去,来到桑植司城,讲好的银两也就减少了一半。那边的管家可是个细心人,一一点数之后,居然发现少了许多银两,礼物也不够体面,于是就禀报了土司向大鹏。向大鹏好不生气,恶道:“哼,他容美向来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老子也让你看看我的手段!”居然没有接待向管家。而向管家为了两边和好,就说在路上一匹驮银子的马跌下了悬崖,把银子丢了,过后补来就是。桑植土司却不依,想起当年姑姑嫁到容美上吊自缢之事,就想羞辱羞辱容美,就叫土兵将容美接亲的衣帽剥下,想让他们穿着单衣回容美去。就这样,向管家灰溜溜地带着新娘回容美来了。一进入容美地界,向管家就忍不住号啕起来。因为他一辈子为人接亲,还是头一遭受此侮辱呢,所以一路悲悲啼啼的。
回到司城的时候,已是黄昏,本来这天下午就应该赶到的,因为接亲的一路伤感,所以就放慢了脚步。在路上,接亲的也就把气撒在了送亲者的身上。送亲的多是女人,不敢应声,只得听任接亲的一路骂着粗鄙话,个个也是极委屈的样子。接亲的一回到司城,再次大号起来。司城的人本来就等不及了,见了接亲的队伍回来,未见其人却先闻悲声,以为出了人命了,都焦急地等待着,观望着。这时候,黄昏的天空被哭声和唢呐声吹得铅沉起来,整个司城便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之中了。田舜年再也坐不住了,来到行署,亟亟地把向管家传来,见向管家穿着单衣短裤,光着上身,一身赤红,大惊失色。一问,便哑然了。愣了半天,他才吼道:“向大鹏,老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天就黑了。这边管事的就来问土司,夜里还唱戏不?玩灯不?田舜年大喝一声:“该唱的照样唱!该玩的照样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夜,唱戏的虽然唱了,玩灯的虽然玩了,但都唱得提心吊胆,玩得胆战心惊的。虽说这天是结婚的大喜之日,却没有了往日大喜的气氛。本来,结婚三日无大小,可这天却没有谁敢去闹洞房。吃饭的吃得小心翼翼,办事的办得井井有条,都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儿。
自然,最伤心的就是新郎官田丙如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拜堂的,又是怎么进洞房的,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更不知道新娘是个什么模样儿。一早起来,他就发现一个哭得泪人儿似的陌生女人,坐在床边,抽咽着,肩一耸一耸的,头一垂一垂的,像在筛糠。田丙如一肚子的气,这就腾地吐了出来:“哼,还有脸哭!都是你这个妖精婆娘,害得老子没脸见人!”新娘向娜娜就回敬道:“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冤枉我,我又冤枉谁去?”哼!田丙如说:“都是你家那个哈宝土司搞的好事!他那是哑巴吃黄连--自讨苦吃!不信你就等着瞧啰!”向娜娜就哭开了。田丙如一声冷笑,一爪就将她头上的红盖头掀飞开来。蜡烛闪了一闪,洞房又亮了亮,田丙如就看清了,这个女人并不漂亮,根本赶不上唐公廉的女儿兰婷。他心中顿时充满了无比的仇恨。心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呀!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引起的!于是,他就将新娘一把按倒在床,恶狠狠地说:“老子日死你!老子日死你!”于是,新郎就像野兽一样撕开了新娘的衣服,又像扔血球一样将嫁衣扔到了烛台上。新娘的红衣兜就暴露出来了。野兽又嘿嘿一声冷笑,一爪就将衣兜撕开了,便朝床下丢去。一条白白的鱼儿就被捞出了水面。
于是这鱼瑟缩着,腮一张一合的,眼睛一鼓一愣的,仿佛就要窒息了。新娘的脸便渐渐地由红变白了。新娘就像跳上砧板上的鱼,再也没有弹跳的力气了。一把锋利的刀,就这样插进了新娘的身子里,血就出来了!还是个真糠货呢!野兽淫笑了。那把刀于是一下一下地,便朝砧板上的鱼劈去了。鱼感觉自己被五马分尸了,疼痛由下身迅速地传遍了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鱼想喊,可是鱼喊不出声来;鱼想跳,可是鱼浑身的筋骨都折断了。鱼就想死了算了!这样被蹂躏,还真不如死了算了!鱼还有点思维,鱼还想获得一线生机,鱼还在梦想能够回到水里去。可是,现在什么机会也没有了。拿着刀子的野兽,没有对鱼充满一点点同情与怜悯,此时有的只是仇恨!鱼自然不知道,鱼的父亲也是这样伤害野兽的父亲的,鱼也无法体会野兽这么疯狂地复仇,那感觉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可鱼就要死了,这时候鱼反而睁大了眼睛,因为鱼看见红盖头燃烧了起来,就像从她口里吐出的复仇的火焰,熊熊地燃烧起来!鱼就冷笑了,鱼在想,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这时候,鱼反而增添了无穷的力量,鱼就开始蠕动了。但是,一蠕动,浑身就酥麻起来了。鱼想喊,但鱼没有喊出声来,反而呻吟起来。
鱼于是紧紧地咬着牙关,想痛苦地翻滚,可是身子像断开了似的,一节是一节,一段是一段,就像被人撕成几段的蚂蝗,但还在那么紧紧地叮着人的肉体,心里在喊:快把我撕碎吧,你这野兽!可鱼喊出来的却是另外的话:“火!火!火呀!”野兽的感觉很好,或者说做野兽的感觉很好。
所以,现在野兽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思维!现在,野兽的眼里就只有一团白白净净的肉,让他一口口舔舐着、吞咽着的肉,让刀锋体验快感的肉……野兽感到自己浑身都是火!除了火还是火!于是,野兽也在心底呼喊起来:燃烧吧,火!野兽喜欢的就是在火焰中舞蹈!火!火!火!就让火把我们都烧尽了吧!我们才是最后的美餐!可是,没等这顿美餐下锅,门就被推开了。侍女们端盆的端盆,找衣的找衣,就把这两条赤裸裸的鱼拉到了外面。很多胆小的侍女从未见识过男人乌赤的尘根,吓得大叫起来,于是纷纷捂着脸,扭过头去。田舜年也赶了过来,忙问是怎么回事,没有谁能回答土司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人们在赶着扑火,一会儿就将火扑灭了。很多人都像画了猫符似的,朝着对方傻笑。三天后,新郎新娘没有回门。其实,不出这样的事,新郎也不想去见那个混账岳父的!这一笔笔账,他都算在了那个叫岳父的混账土司的身上。新娘又怎的不伤心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