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城把这次接亲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时候,狼烟升起来了。那时候,容美司境的防御是十分严密的,一方面是为了对土民进行严密的组织,以守关隘;一方面是利用自然有利的地形,以御外寇。尽管土司之境东北方向最远的菩提寨有着二三百里远,但用狼烟报警半日也可到达。这时候,狼烟却是从西谷关方向升起的,只需一个时辰就到达司城了。西谷关是与桑植、忠洞两司的交界之地,田舜年以为是桑植土司进犯边境了,于是立即挥师西去。当日中赶到车东河的时候,边关依然平安无事。田舜年发怒了,叫手下前去打探。土目过来转告洞主,说是十万猴群过河,疑为袭兵,这才错报了警。洞主就把守关的土兵抓了起来,因为按照土司刑律,应治虚报军情之罪。洞主就叫行刑手把那三个土兵推到了土司面前,但守关的土兵却面不改色,没有一个乞求土司开恩的。“这一群猴子!”忽然,田舜年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群猴子来得正是时候!”大家都望着土司,都莫名其妙。
洞主马上请示:“主爷要把这群猴子怎么处置,敬请吩咐!”“这群猴子来得正是时候!”田舜年重复了一句,又说,“本爵爷要重重有赏!你想啊,要是这群猴子真是进攻我们来的,我们不就及时赶到了吗?”洞主还是不明白:“可是,可是猴子不是我们的敌人啊?”“这群猴子就是我们的敌人!它们是来犯我边境的,被我们忠实的哨兵及时发现了,这说明我们的守关将士警惕性高啊!”田舜年笑了,发下话来,“每人赏银十两!”“谢主爷!”三个守关的土兵见转危为安,就地叩谢,伏地不肯起来。田舜年一一拉起他们,又说:“有了这些忠勇的土兵,本王还用担心什么呢?”突然脸又一沉:“众将听令!今日各营就地休息,美餐一顿!明日开拔!”向哪里开拔?各个将领都不明白土司今日不赶回司城,还待在边关干什么,但是,没有谁敢前去询问,只好就地宿营。天刚麻麻亮的时候,突然牛角号吹响起来。正在酣睡的土兵立即爬起。土司于是命令:三军直捣桑植!土兵哗然!这时天已亮了,容美土兵摸过桑植巴洞界的关隘,沿着巴公溪,直捣毕兹溪、毕兹城两个大寨。
这时候,迷雾笼罩着大地,炊烟融进了晨雾之中,一丈开外不能见人。两个寨子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狗不时地叫唤两声,在远山间久久回荡。容美土兵已经摸到各家各户的门口了。有早起发现的,不待叫喊,就被捆绑起来。但是,土枪还是响起来了,一时间,一寨子都是鸡飞狗跳,哭声震野。桑植的土民开始反抗了,可是,没等晨雾完全消散,千余名男女老少都被捆绑了起来。于是,一支支火把便被次第扔进了茅屋和吊脚楼里,一栋栋房屋就燃烧起来了,整个寨子就燃烧起来了,整个天空就燃烧起来了。于是,一路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便朝着容美地界进发,哭声就像地里收割的庄稼,一片片地倒伏。没有走上十里地,后面的喊杀声就漫过了山梁。可是,百姓们一个个被绳勾连着,只能一步一步地朝前挪动。一个时辰后,后面的呐喊声又消失了。于是,一群浑身溅着血光的容美土兵欢笑着跟了上来。哭声再次响起。因为再过一条河,再过一座桥,就是容美之境了。而乌鸦一路都在天空嘶叫着,比人的哭泣声还要凄厉,因为乌鸦们正在啄食已经被杀死的人的尸体。
这些乌鸦撕一口叫一声,就像鬼哭狼嚎一般,吓得人毛骨悚然!下午,这支两千来人的队伍回到了司城,司城欢腾起来。新郎官田丙如见父亲满载而归,也出门来迎接。他见这么多俘虏,就对父亲说:“父亲,这是我回门的见面礼吧?!”“不!”田舜年鄙夷地说,“这只是我的奴隶!有本事你自己去逮!”田丙如只得讨好地说:“两家刚刚结亲,就狼烟四起,今后如何是好?”“妇人之仁!”田舜年不以为然地说,“他向大鹏是如何侮辱容美的,你不记得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哼,对付向大鹏这种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田丙如说:“可冤冤相报,又何时得了?”“你若想不被别人欺负,就得自身强大!想靠和亲求得安稳,那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的!你也不要指望你那哈宝岳丈能给你带来什么荣耀,他绝不是你坚强的后盾!”“可战事一起,边境就不得安宁了啊!”田丙如自有他的道理,“再说,龙溪江不得通航,容美出入就不便了!”田舜年好笑:“假途灭虢,古已有之,你又怕之如何?”见父亲不肯给自己面子,田丙如只好蔫蔫地回去了。可是新娘知道这事后,却大哭起来。然而,没有谁来劝慰她了,她被隔离在新的洞房里,开始度她那伤心的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