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能隐瞒同门却隐瞒不了浅夕,因为暨晚重伤非要她的救治不可,而她又心细如尘,是以,子雉一开始就告诉了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师妹,此事或许不易,但要救君上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与墨白定然会竭尽全力,如若还是不行,可能要借助不周山的力量,到时候还需要你从中斡旋。”
“救回君上是所有同门的心愿,我相信他们定会义无反顾。”聪明如她,虞浅夕很快感到了话里有不是之处。“只是,你们到底有多少把握?不可欺我。”
子雉所知都是听暨晚和墨白在讲,其实,他对魔族的情势了解并不多,进而望向暨晚,暨晚沉吟。“实不相瞒,而今魔族的储君已是我的四弟,他心机深沉不露,想要从他手中夺权并非易事。”
本以为他们先前所说有一定的把握,没想到竟是为了稳定同门的心,虞浅夕脸色难看,子雉知她在想什么,连忙说道:“师妹,如果我不能得到同门的支持,到了魔界我如何能够安心,如何能够施展拳脚,就如方才所说,要帮暨晚夺回权柄或许还需要不周山的力量,如果事先没有得到他们的支持,到时候如有需要,如何来得及?”
他说的固然没错,但忽然得知并非如自己所想的一般容易,虞浅夕难免失望,她叹口气。“我都知道,只是这样一来,就算能够成功,也要耗费不少的年岁,你们打算要用多少年来完成此事呢?又要让君上在屠灵塔经受多久的煎熬呢?”
烈火焚身的痛苦墨白有亲身经历,眼泪不由夺眶而出。“你们知道在凡世时我是怎么被火烧死的吗?我是被活活痛死的!那种痛苦无法言喻,我不敢想象君上在那样的痛苦中煎熬了百年。”
话一出口,几人沉默了,虞浅夕甚至跟着落泪,墨白继续说道:“既然有路可走,就不要再迟疑了。”
一想到她在大火中的凄惨叫声,如同自己在承受那种折磨,暨晚心痛不已,对于君上的托付,自己终究没能做到,还一次次让她陷入险境,若非她有九命,否则.....想想都觉后怕,冷汗涔涔,原来,自己并不是能保护她的人,是否真的只有君上才能护她平安?纵然不舍,亦要下定决心。
于是他说:“墨白,我们即刻回魔族找暨嫧,想来近两年的时间里她所养军士也已上万,我的那些旧部大多养有私兵,有些也握有一定的兵权,只要联合了他们,未必不能同暨玦一战。”
闻言,倒是子雉眼睛一亮。“我素来研究阵法,用以排兵布阵最好不过,就算兵力不足也能有一战之力,如能实力相当,我有把握,必能取胜。”
两个人的话如同一剂救命良药,墨白和虞浅夕都露出欣喜神色,虞浅夕更是说道:“子雉师兄对阵法的造诣极深,有他相助定能如虎添翼。”
墨白看了看他们,面上已有喜色,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们演武排兵我不懂,届时,我去把姞菱找回来,她对魔族的形势十分了解,想来能帮不少的忙。”
“姞菱?”这个和虞浅夕在忘川泉边一起住了近两百年的女子,又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妹妹,她身为天族公主,却为了君上与天帝断绝父女关系,她热血般坚毅的心志守存着心中信念,不容动摇,可又因自己的身份无颜面对同门,其实,在她与天帝决裂时,不周山的人对她已是钦佩,虞浅夕问:“找她?你的意思是,百年来你们一直有联系?”
“是。”墨白点点头。“不光如此,百年间她同我一样一直都在魔族,帮助暨晚处理事务。”
原来百年前失踪的墨白和姞菱都去了魔族,虞浅夕十分诧异,向暨晚投去询问的目光。
毕竟百年来姞菱死心帮自己成为储君,暨晚对她非常感激,他缓缓说道:“忘记告诉你们,当年,君上将墨白托付给我后,我一直隐在暗处想知道结果,最后见到姞菱与天帝决裂,我知道她是害怕你们介怀她为天帝之女的关系,因此,她离开落霞殿亦是选择离开不周山,可她已抛却自己天族公主的身份还能去哪儿?于是,我就把她带回了魔界。”叹口气,心里始终对她怀有愧疚。“我曾对君上许诺,若我为魔尊,必与天族永世修好,百年里,她一心助我想让我站到至高处,因我的诺言,天族与魔族便能共存,根本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她便可以以此向世人证明天帝错了,可是,我终究没能帮她完成心愿,我被流放后,墨白又身死,对魔族她已无挂念必会离开,但这苍茫天地,她又能去哪儿?”
语气里满含担忧和愧意,子雉拍向他的肩头以示安慰。“事难所料,非你之过,况且,羲灵师妹能把自己变作姞菱,就足以证明她的果决,想来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无须太过自责。”
“不错。”墨白也附和着劝道:“姞菱心思缜密,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你不要太担心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虞浅夕却在想着一些事情,她忽然开口。“或许我知道姞菱会去哪里。”
三人不禁看向她,只见她稍有犹疑,大家心里有数,或许是不想谈到羲垠吧。
虞浅夕长长的呼了口气,才说:“你们也知道,羲灵与天帝决裂时随母姓改为姞菱,但你们不知道她的母族实乃天界望族,以前同羲垠在一起的时候他告诉过我一些事情,当年天帝初登大宝,为了稳定天界局势,是以娶了羲垠和姞菱的母亲来巩固地位,由此可见羲垠与姞菱的母族在天界的权势和威望,我记得姞菱的祖父好像叫姞颛,是掌管一方的统帅,如果姞菱离开魔界没有去处,或许有可能回到了母族。”
墨白觉得可能性很大。“姞菱离开魔界便无路可走,她心中挂怀君上不可能去人界,而她的母族强大,她太半会回去寻求母族帮扶,这般的家世找来十分容易,我想过几日就去寻她。”
她话一出口,暨晚就说道:“恕我冒昧,寻找姞菱之事,我想拜托给浅夕姑娘。”
以前不知墨白有九命,所以并未在意,而今却不能让她接触太多的人,以免有心之人忌惮,虽然她在魔族生活百年也相安无事,但不得不防有人会知晓她有九命之事,就拿暨让来说,若非他告知,墨白有九命的事情谁人知晓?天界不乏修为高深之人,还是小心为妙。
先前没想太多,这时候,墨白明白过来他是在担心自己,想到自己无端就已死过三回,就不再说话,而虞浅夕更是懂得其中缘由,当下回道:“墨白还是随你们去魔族相对安全,找姞菱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吧。”
“多谢浅夕姑娘。”暨晚很是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此番安排甚为妥当。”子雉适时说道:“师妹,如果找回姞菱,我希望你能留守不周山,此去魔族若有什么意外,我也好及时传讯于你。”
“我明白师兄。”虞浅夕深知要做的事情并非自己早先想的那般容易,自己能做的惟有尽量配合。“不周山的事交给我,就算我力有不逮,不还有大师兄,二师姐么,你只管放心。”
“师妹是细心之人,我自然放心。”子雉终于觉得心下稍安,人也放松不少,总算有个初步的计划,如无意外,方能成事。“既已说定,就不要耽误时间,我看,明日便启程前往魔族吧,你们意下如何?”
都想尽快救出君上,当然没有异议,虞浅夕最是效率,已经开始安排离开后的事情。“暨晚的皮外伤无甚大碍,倒是穿骨之伤仍需好生调养,我即刻就去为他配制灵药,也好带回魔族继续服用。”
“有劳。”暨晚颔首。
“无需多礼。”虞浅夕回道,转身就先行离去,子雉也随后走开,墨白看了一眼暨晚,深深的说:“今晚,我想独自留在这里。”
羲和斋,千城所居,即使千城不在,这里仍有许多墨白想要温存的东西,暨晚明白,纵然心中疼痛,却清楚的知道君上和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君上与自己相较更是云泥之别,方才不是有了决心要把她交还给君上么?只有君上,才是能护得住她的人哪,自己就别再为此难受,犹豫不决。
他说:“好,明日见。”
纵然知道应该要这么做,暨晚在迈开步子的时候还是觉得双腿如同灌铅,举步艰难,心里不断对自己说,暨晚啊暨晚,墨白已经死过三次,你护不了她,放手吧,君上对她的好可以做到放手,你又何尝不能?如此,真的就可以放下了吗?
几人离开后,墨白回到屋中,暮色已沉,房间里光线微弱。
没有点灯,墨白只默默坐在床头紧抱被褥,深深呼吸着里面残留的气息。“君上,很快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你教我习字,教我修行,我保证乖乖听话,再不偷懒,只要能像以前一样伴在你的身边......”
翌日,虞浅夕将配制好的灵药交给暨晚便与他们道别,自己则去往了天界,暨晚,墨白,子雉也转身往魔界而去,各自按照计划行事。
然而世事难料,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所有的事情并非遵循计划而行,是好事,亦是令人伤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