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半,帘外大雨滂沱,轻尘昏睡在内帏之中,只余一丝意识——去了,就这样去了吧……
“尘儿……别怕,有我在,别怕……”一片混沌之中,却突然传来男子温暖的声音。
这是谁的声音?轻尘昏睡着,却还是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住了,拥在怀中,那样轻柔的动作,仿佛将她视若珍宝。
她只觉得那人的怀抱似火一般的温暖,竟不自觉的贴上前去,想要寻求一丝暖意。她很想开口唤谁,可是她能唤谁呢?旁人病了,可以唤娘亲,唤爹爹,但她不行……瑾瑜?不,瑾瑜已经不在她身边了……还有谁?他?他是谁?
“没事,不会有事的。”那人冰凉的手掌抚在她滚烫的额头上,低声道,“有我,一切都有我,我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昏睡之中,轻尘靠在他怀里,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可是尘儿,你怎么忘记我了呢……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记得……你怎么能忘了……”
男子温润低沉的声音带了些许感伤,直直的浸入轻尘的梦境。她心中亦无端的哀伤起来,但同时却又有一种温暖盈满心头。一片混沌的世界终于逐渐散开,她始终紧蹙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
雨后的早晨,阳光明媚耀眼,轻尘在一片刺目的阳光中缓缓睁开眼来,刚好看见宫女盼香正在将屋中的窗户打开,口中还嘟哝着:“病病病,怎么不病死得了!满屋子的药味,真叫人受不了……”
轻尘冷笑了一声,没有动。
盼香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斜睨了她一眼,微讽道:“哟,身娇肉贵的宁贵人,您可算是醒了——”话音未落,她突然瞥见床边的一片水渍,忍不住大声道,“宁贵人,您就不能省省事,弄脏了这么一大片不难整理么?”
轻尘低头看去,果见床边一片湿痕,昨夜下雨,真的有人来过?湿痕还很明显,也就是说那人才离去不久!会是谁?轻尘暗自惊心,伸手捂住胸口。
然而手中却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她摊开手,只见一枚小小的玉坠安静的躺在手心。她只觉得眼熟,看了好久才惊觉那是自己小时候随身佩戴的坠子!可是这么多年来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会在那人手中?
给她这枚坠子,那人想提醒她什么?
“可是尘儿,你怎么忘记我了呢……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记得……你怎么能忘了……”
脑中再次响起那个声音,可是轻尘却根本无法分辨那是谁,也始终记不得这个坠子会和什么人有联系。可是深宫内苑,能随意进出的,莫非是他?
是夜,经过了一整天猜度,服了药的轻尘再度陷入昏睡之中,却依旧神奇般的留了一丝意识,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到了下半夜,她朦朦胧胧中再次感觉到了男子温暖的怀抱,以及絮絮柔软的诉说:“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呢?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不要将他们犯下的罪孽加之于自己身上……尘儿,不要这么痛苦……”
睡梦中的轻尘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办不到,而当她用仅余的那些意识,想要去分辨那人的声音之时,却更加的混乱——这样温润好听的声音,对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感觉道一双温热的唇落到了自己眉心,伴随着他近在咫尺的声音:“尘儿,好好睡,一切都会归于平静……可是,你还会记得我吗?”
说也奇怪,经了那两夜之后,轻尘的身子亦有了极大的起色,到了第三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记起自己已经两日未曾去向太后请安,知道于礼不合,可是要她顶着“孽种”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怯懦了。
耳畔却似乎再次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不要将他们犯下的罪孽加之于自己身上……”
思量再三,轻尘终于缓缓朝慈宁宫走去。
一路上,几乎所有宫女太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而轻尘,却依旧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视若无睹。是的,这样的丑事不是她做下的,是宁鹤轩。她如今走在外面,丢的是那肮脏的宁府的脸,关她什么事?她不过枉担了“孽种”的名号,她没有错。
来到慈宁宫外,她悄然拭了拭微湿的眼角,入了内苑。大殿门口那通传的太监,见了她,先是一怔,继而整个的失了神,甚至连通传都忘记了。
轻尘极度厌恶那直勾勾的眼神,听了殿内一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事情,便移步走了进去,不想刚刚入殿,便听到敬妃那惯常冷漠的声音:“其实庄妃妹妹说得也对,那样的身世,若然流传出去,定然会叫天下人耻笑皇室,臣妾亦以为,皇上应该当机立断。”
原来是在谈论她,原来皇帝也在。轻尘顿住脚步站在门口,直到殿内终于有人发现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之后,才上前去跪倒在地,声音清冷:“臣妾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吉祥。”
大殿之中仿佛死寂了一般,竟半天没有一点声响。轻尘跪在那里,仿佛等待宣判一般接受着众人审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