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坐在上首的皇帝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平身。”
轻尘依言站起身来,竟刚好与皇帝对视着。他深邃俊朗的面容之下,却依旧是从前那样深不见底的目光。那个人,会是他?轻尘从未如此仔细的看过他的脸,可是今日她暗自绞紧了手中的罗帕,也要将他看个清楚。
却依旧什么都看得不甚明了。他本是朗眉星目,器宇轩昂的男子,气度高华,却只因了那双漆黑不见底的双眸,隐隐含着慑人的气息。或许,帝王便是如此罢,也是她傻,怎会将他与那温润的声音联系到一处?可是若然不是他,还能有谁?
轻尘怔怔的看着他,克制不住的走了神,却突见他唇际扬起一丝淡漠的笑意:“宁贵人看了这许久,可满意了?”
轻尘方知自己失礼,刚要开口,却听得一个陌生的女声娇声笑了起来:“原来那传说中的宁贵人竟生得这样美,臣妾今儿可算是见识了。听说是大病了一场,这带了病容都美成这样,臣妾可算知道‘西子捧心’是怎样的美了!”
她这才看见还有一个女子紧挨着皇帝坐着,极其妩媚,美艳无双,想必便是那新晋的许嫔。而皇帝的手,还与她紧紧握在一起,恩爱无双的模样。
“许嫔妹妹,今儿我们商议的可不是宁贵人生得多美。”庄妃坐在与敬妃相同的位置,眼中微微带了不忿,即便是说话间也不曾看许嫔一眼。
“那依婉儿看,应该怎么办?”皇帝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庄妃,淡淡含笑。
庄妃竟依旧是赌气的模样,头也不回的道:“后宫内苑,一切事情当由太后和皇后娘娘做主,臣妾又怎敢多嘴说半句?”
皇帝微微笑着,偏过头看着太后:“母后怎么看?”
“宁丫头,过来给哀家瞧瞧!”皇帝话音刚落,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后便开了口,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个契机,伸手唤轻尘。
殿中所有妃嫔的脸色皆微微一变,只有皇帝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半低了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几案上的茶盏。
轻尘缓缓上了前,在太后脚边跪下来。太后一手拉着她的,一手捧着她的脸,竟是一副痛心的模样:“可怜的孩子,怎么短短几日,就清减成这样?若教外间人看了去,岂不言哀家亏待了故人之女?你要好生养好身子,还有半月就是中秋佳节,这半个月你也不用来请安了,可是中秋晚宴当晚,你可要好好的出现在哀家面前。”
轻尘身子微微一抖。太后竟为她解围?这又是为什么?
然而毋庸置疑的,太后此言一出,殿中其余人心中即便不忿,也不敢有人再说什么。
一众嫔妃离去的时候,太后单独留下了轻尘。皇帝也依旧坐在那里,只是在许嫔离去的时候显得恋恋不舍一般,含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到了大殿门外,方才收回眼神,淡淡瞥了轻尘一眼,又移开眼去。
太后本欲下旨,令后宫之人绝口不许再提关于轻尘身世的问题。轻尘听了,淡淡一笑,语气微冷:“臣妾明白,本就是事实,无谓。”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一转头看见皇帝漫不经心的样子,冷笑道:“哀家听说皇帝又已经连着三天翻了那许嫔的牌子?皇帝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后宫从来都是雨露分沾,怎的这次……”
连着三天翻了许嫔的牌子?真的不是他,那个连着两夜去看她,似乎还与她有过什么前缘的人,不是他。轻尘脸色微微泛白,伸手捏住了袖中的那枚玉坠,一颗心愈发的不安定。
深宫内苑,那人竟能随意进出她所居之地,还会是谁?
皇帝亦淡淡一笑:“母后既说了儿臣自有主意,这等小事,也就不劳母后操心了。”
话音刚落,忽闻得外间传来通报声,竟是睿亲王萧逸前来给太后请安了。只是听见他的封号,轻尘心中不由的便慌乱起来,低身就要向太后告退。不想皇帝亦在此刻站起身来,道:“既是七弟来了,那儿臣先行告退,也好让母后与七弟好生说话。”
说话间,萧逸已经入了殿,见皇帝亦在此处,便笑着请了安。一转头看见轻尘,眸色忽而变得有些温柔起来,只是那嘴畔的笑却倜傥依旧:“听闻宁贵人大病了,不知现在身子可好?”
轻尘心中愈发不安,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垂了眸,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谢睿亲王关心,已经大好了。”
萧逸呵呵一笑:“如此甚好。贵人是不知,自从闻得贵人大病,本王心中甚是——”他顿了顿,朝皇帝淡漠的脸上看了一眼,只是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皇帝冷冷一笑,袖口微漾,转身朝门口走去。
轻尘心神不定,只随了皇帝往外走,手中却蓦然一松,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宁贵人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萧逸的声音,轻尘顿住,前面的皇帝亦站住了。她转过身,萧逸正将方才那落到地上的玉坠递到她身前,含笑脉脉:“这么好的玉,贵人不该就这么丢了。”
轻尘心中大震,犹疑着伸出手去,抬头看他的神色,却见他悄然眨了眨眼,似是轻佻,又似另有深意。莫非是他?轻尘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一把接过了那坠子,转身欲走,却直直的撞进了皇帝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