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声叫唤,司马黛倏然抬头,然后便看到董允骑着高头大马踏雨而来,等到近在咫尺,司马黛才回过神来:“你来干什么?”
她还来不及避开,董允便不由分说的俯身拉住她的肩,然后从腰上一托,轻松的把她放到自己身前,急驶而去。
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郊外驻扎着蜀军大营,暴雨中依稀有士兵在巡逻,司马黛被董允带进一个帐子,随后便有人抬来热水,送来干净的换洗衣服,司马黛愣愣的瞧着董允,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我去外面。”董允只说了这四个字,随后便大踏步往外走,留下司马黛一人湿漉漉的看着热腾腾的水。
司马黛一身男装走出来,外面的雨早已经停了,董允回头看了她一眼,呆愣了一下,随后拉住她的手:“香香,你真不喜欢我吗?”他的声线时起时伏,不似最初见面时那般粗犷,而是有点低沉醇厚,透着一丝缠绵悱恻的低吟。
“我是魏人,来历不明,将军。”司马黛笑着眨眨眼,“香香只把你当朋友。”她说这话时语气诚恳,坚定有力。眼睛直直望着他。
董允定定的看着她,随后目光慢慢清明,最后爽声大笑:“好,好,允交香香这个朋友!”
司马黛点点头。
“将军……有军情!”从远处跑来一个士兵,随后递上一个书简,董允看罢,高声一呼:“将士们,前方传来战报,曹军大败,我们即刻鸣金收兵,班师回朝!”
他的声音高响震云,与天上的闷雷一般,振聋发聩。
顿时四周传来欢呼声,司马黛看着喜滋滋的将士们,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难过。
“香香……”董允欲言又止,但是最后还是一笑,“允送你一程。”他牵来一匹马,马上都是盘缠和干粮。
司马黛看着开始拔营的军队,微微一笑:“如果魏国再次攻打蜀国,将军可会竭尽全力?”
董允坚定的点头:“誓死保卫!”
“如此,但愿我们永不相见。”司马黛微微扬起下巴,“将军保重!”她跳上马,利落的一抖马绳,飞奔而去。
一个回头也没用。
连给董允恋恋不舍的机会都没有。
司马黛一路狂奔,她受不了董允炽热的眼神,受不了士兵们兴高采烈的表情,受不了这压抑的天气,此时的她只想回到洛阳繁华温柔富贵乡,做她的店掌柜。
是的,她后悔了,后悔搅进这个深深的泥潭,只是为了自己一人的仇恨,要了那么多人的命。如果不是自己从秦简那里弄来毒药,那些无辜的士兵就不会死。
就算是倾盆大雨,也洗刷不了她身上的罪恶。“前方什么人?”忽然一声断喝,生生阻断了司马黛坐下的马往前奔的势头。
司马黛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气,前方赫然一大批人马,整齐划一的正朝她走来,她一路骑得飞快,竟没有见到这支大军。
马不断嘶叫,她差点被甩下来,好不容易才稳住,却被前方的人马团团围住,尖锐的矛尖一个个都对准她。
司马黛一动也不敢动,却见围住她的士兵也是一愣,怕是没有想到居然是个女子。
“大将军,发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其中一人高声禀报,司马黛心里一沉,不知道惹到的是哪支军队。
渐渐的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她面前,黑衣铠甲,面目沉静,一双眼睛锐利如割,仔细打量司马黛。
司马黛迎向他的目光,毫不示弱的看向他。
云气开始消散,微微露出蓝色的天空,不远处有几缕阳光透过层云投射下来照着被雨淋刷过的枝条。
“带下去,全军继续向前走!”那人终于开口,全身都透着威严的气势,随后带头领军前进。
“我只是路过,你们不能把我抓起来!”司马黛的呼叫声却没有人搭理她,很快她的双手被缚,嘴巴也被堵起来。
等到全军终于停下了时,她早已经瘫软在马上,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堵在她嘴里的东西被取出来,有人胡乱的灌了她一些水,最后任由她半死不活的趴在马身上。再也没有人来搭理。
司马黛幽幽转醒时已经是黑夜,双手仍然被缚,只是嘴里不再塞着东西,她瞧了一下周围,发现头顶居然是星空,满天都是亮晶晶闪耀的星辰,淡的没有云丝的天空只是黑的如黑曜石般,又如嵇康黑透的眼眸。
似乎所有的人都遗忘了她,把她随意的丢弃在一边,不远处营帐扎起,篝火零星的散落在四周,不时有笑声传来,司马黛猜想着自己遇到了蜀军,可是她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大将军是谁。
司马黛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只好尽可能使自己躺在舒服点,地上还算干,不时有虫鸣,远处还有萤火虫漫天飞舞,忽然她听到一种沉闷的声音不断从地下传来,起初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可是等到她把头贴进地面,那声音越发的明显。
似乎是一种直觉,她高声对着不远处的人大叫:“来人,来人……”
“鬼叫什么!安静呆着!”一个士兵走到她面前,解开她身上的绳子,扔给她一个干饼。
可是司马黛却没有接,她飞快的冲到人群中,上气不接下气:“快撤离这里,有水过来了!”她面红耳赤的叫道。
“你说什么?”身穿黑衣铠甲的男子一把抓住她,冷声问道。
司马黛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手拉住他,指着地面:“你们听!”
那男子放开她,俯身贴近地面,随后脸色大变,猛跳起来:“不是水!是石流!”他大手一扬,提气高呼:“全军听命!立刻离开这里,全部快速往西撤!”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军命如山,很快齐刷刷的都整军开始撤离,司马黛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一下子坐到地上,忽然身子一轻,被人提上了马。
司马黛往后一看,却是瞧见那黑衣铠甲的男子,敛容盯着全军,他忧心忡忡的望着,眉目紧拧。
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到后来竟是在耳边响动,马不断的刨着地,焦躁不安,最后竟不管不顾的径自跑起来。
全军都是处于紧张状态,整支军队几乎都像是在狂奔。司马黛紧紧拉住马鞍,心里狂跳,她似乎能感觉到,后面有东西不停的快速追着他们,一刻不停。
此时,便是逃命,迟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不要怕!”身后的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竟出声安慰。
司马黛这时已经顾不得他把自己绑来的事实,一心想要逃离这里,对他的安慰也只是闷声不做反应。
似乎过了很久,司马黛被颠得几乎昏死过去,她的嘴唇都被她咬破,可是却还没有脱离危险。
天空不再阴霾,四周似乎也异常祥和,可是谁知道,一支大军正在狂奔逃命。
四周的景色不断从她眼前闪过,忽然她似乎想起什么:“往左拐,那里有一大片树,可以挡住石流!”
身后的人似乎应了一声,随后指挥着全军往左面山林拐去。
蜀路崎岖,多是小路盘旋,但是树林茂密,唯一的不足便是许多山林没有路可走,如此庞大的军队,要想过去,非得要分成长队不可。
谁也不想死,一旦有这个念头,军队开始有些混乱。
“把大军分成三路,都散开走,否则全部的人这样走过去,大家都得死在这!”司马黛有点急,指着不远处的林子,“进了里面,也保不准不会人仰马翻!”
身后的男子瞪了她一眼,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同意,当下命令三分,从三个角落进去。
等到马跃入林子深处,那沉闷声随身而至,但是却被林子挡住,过了许久,四周静悄悄的,司马黛倾耳听了一会,随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身上全是汗。
“好了。”身后的男子跳下马,司马黛一个重心不稳,又加上滴水未进,腹内空空,一下子滚下马,直接昏死过去。
等她醒过来,便已经是清亮亮的白天了,司马黛全身都泛着疼,她仰身躺着,这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房里,四周锦绣华曼,富丽雅韵,她奇怪的望了四周,一点也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在这。
过了一会,门被推开,一人深黑裾衣,走进来,看到她醒了,微微点头:“还有哪里不舒服?”
司马黛歪头想了想,问道:“我怎么在这里?”她认出就是那个身穿黑衣铠甲的将军,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后来如何到了这里。
“你昏迷了五天,这里是我的府邸。蜀中成都。”那人远远的坐到一边,“你叫什么名字?”
“香香。”司马黛随后一扯。
“姜维,字伯约。”姜维脸色柔和不少,对着司马黛躬身作揖,“多谢你的大恩!”
司马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姜维叹道:“要不是姑娘你,恐怕我一万大军就会全军覆没,请受伯约一拜!”
司马黛连忙摆手:“举手之劳!将军不必多礼!”司马黛有些尴尬,忙起身扶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