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伍诸人听令,将士伍李辟、李云二人打入燧监严加看守,公士砂仁暂且在客舍中看管,待禀报都尉后按律严加处置。”程不慎手一挥,两边的士卒数人由不得二人反复挣扎,就要将二人押走。
“程大人且慢,请问我二人所犯之罪可有罪证?”李辟挣开两边卒伍的挟持,冷静问道。
程不慎脸一黑,冷笑道:“尔等原为戍边卒伍,却敌燧一燧皆没,何以你二人却无恙而归?尔等所说在羌中遇险,本吏却觉得尔等和羌人必有勾结情形。”
听到这样的欲加之罪,被两个壮实士卒牢牢按住的李云破口大骂:“放你娘的臭屁,我等历尽千难万险才从羌中逃归,护汉节和公主无恙而返,你这狗官怎的血口喷人?”
李辟心中的怒火也难以自抑,沉声道:“程大人,我等实为各种机缘巧合在羌人的刀口下逃生,若不信,大人自可质询于公主殿下。”
程不慎一拍桌子,喝道:“竖子敢尔!庭对之时何敢出此狂言?李云李辟听着,本吏管辖甲渠侯内所有践更、招募之伍卒,尔等违抗本吏的命令那就是违抗大汉朝廷,现下本吏告诉尔等,尔等战败逃亡之详情本吏自会查实,但尔等至少也逃不脱一个败逃的罪名,给我押下去!”
说毕大手一挥,五六个士伍按着二人就离开了议事大厅,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佐吏崔起,他看到二人也是一脸尴尬,毕竟这个佐吏和李辟等人相处还算是比较融洽的。
屈辱之下,李云自是不甘,口中流水价破口大骂,李辟却很冷静,现在人在屋檐下,无理取闹只会自己理亏,奇怪的是,这甲渠候官为何这么明显的针对他们?
要调查他们这是没错的,但也不至于打入大牢,这其中必然隐藏了什么。
一路沉思之际,二人已经被带到了燧中用来关押犯人的一个内坞,比之于刚刚的客舍,这囚牢环境又差了一个档次,破破烂烂的泥土夯筑的板壁,顶上用一些茅草乱七八糟盖了一个屋顶,内里就一个极长的大榻,其他别无他物,所幸的是西北的气候比较干燥,地上还算比较干净。
二人虽然被关押,但可能是因为没有定罪,没有被加以锁镣,在屋内行动是自由的,在李辟的安慰劝说之下,怒气冲天的李云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毕竟,作为白丁的他们别无长物,又有什么资格和上官相斗呢?
“现下唯一所能指靠的也只有公主殿下了,就是不知公主现在又被如何处置了。”李辟皱眉沉吟道。
“大兄,我看这姓程的恐怕就是针对我二人,公主他肯定没胆量敢唐突的。”
李辟心想这话确实没错,他甲渠候官不过是秩只有百石之吏,敢对公主如何不敬那是无论如何如何也不可能的,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要怎样确定公主的身份。
“云弟,你也别再发怒了,现在我们先静观其变,这程不慎虽然是我二人的上官,但我二人只要坚称绝未背叛大汉,谅他也找不到我二人的任何把柄的。”
李云点点头道:“大兄所言极是,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你说,为何大汉官吏为何不能对自己的族人好一点,反而对外族礼尊非常呢?”
李辟微笑道:“这可是个大问题,而且,却也不是所有的官吏都是如何苛刻的,我大汉名臣猛将辈出,当年的王成、黄霸、硃邑、龚遂、郑弘、召信臣等名臣对百姓都是爱护有加的好官啊。”
他也一边暗想着,既然自己已经来到汉末,在这些循吏光辉之名的照耀下,自己的名号无论如何也要忝列其中,方不枉走这一遭,为生民立命的思想在他脑中还是有点根深蒂固的。
李云茫然道:“大兄所说之人,弟实不知,反正成纪县中是没几个好官的,大兄自然之道,我们李家数十年以来都是被歧视和欺侮的。”
李辟这一世的记忆也提醒着他,确实,自从李陵投降匈奴,举家被诛灭之后,剩下成纪县老家的李姓旁支族人无不在当地汉民和官吏的歧视之下过活,在古代一人有罪全家牵连的现实下,一个有罪的家祖那真的是洗刷不掉的污点。
叹了口气,李辟拍拍李云肩膀道:“不管如何,家祖的污点只能靠后辈来洗刷,你我兄弟二人,一定要拿出当年咱们射虎中石飞将军的先祖气魄,为陇西李家洗刷耻辱。”
李云踊跃高声道:“诺!”
二人又聊了些从军前的往事,李辟对这一世的身世感慨良多,作为罪人后裔,想要在大汉王朝被举荐、从而为官做宰那已经是无可能的事了。所以李广的后人们只能通过从军获得军功这一途径来取得进身之阶。
然而,飞将军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所能企及的,从武帝以来李家数辈族人都为君王守边关、却匈奴,得到的却往往是战死沙场的悲惨后果,而家族能得到的也不过是微薄的抚恤,在没有话语权的成纪当地,仍然是抬不起头。
想到这些,李辟不由得热血上涌,大丈夫身处乱世,若不能立功显名、横行万里,又有何面目对飞将军李广?
虽然现在被小小的甲渠候拘押,但只要二人渡过此劫,相信一定能出人头地,任何的困难险阻都不能抵挡他们作为飞将军后人的骄傲和雄心。
就在二人讨论不休的这会儿,在甲渠候精舍内待了数日的大汉公主刘采蘩已经迎来了宗正快马送来的乘传,经使者对公主的绶、符玺的验证,使者郑重确定了她公主的身份,并严令身为甲渠候官的程不慎以上礼接待公主。
接着使者再把公主所陈述的在羌中的一些亲身经历记录了下来,再快马加鞭通过层层驿站直接上报宗正,宗正再正式上报给皇帝。
经过确认,程不慎对待公主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无论是吃食还是言语,都上升了一个台阶。
“公主殿下能够降临敝隧,下吏真是无上光荣,羌贼对公主的冒犯,下吏一定倾全甲渠之力为公主报之。”弯着腰,满脸堆着谄媚的笑意的程不慎恭恭敬敬地说道。
公主斜睨了他一眼,笑道:“程大人无须如此,羌人之贼行我已经上报当今县官,相信县官自有裁夺,不过程大人这份心意本主心领感谢。”
听到此言,程不慎嘴边的谄笑又加深了一层:“下吏谢主隆恩,下吏万望殿下在我圣主前美言几句!”
公主淡淡点头道:“那是自然,对了,程大人可曾好好接待护本主归汉的伍卒数人?”
听闻此言,程不慎一愣,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