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主名刘采蘩,乃是当今天子养女,奉天子诏出使羌中和亲,但中途遭遇羌人伏击,数百军卒俱没于羌中,也多亏了士伍李辟和李云二人以及军中什长砂仁才获救逃回塞内。”公主落落大方地说道。
二婢女也在一边用力点头表示公主所说无误。
“哦,本吏从何得知尔等所说为真?可有符传等信物?”程不慎狐疑道。
李云指着手中的汉节抢着说道:“大人,这是使者第五奇大人的汉节,见此物自然可以证实我等身份。”
程不慎怒喝一声:“大胆,什么时候轮到尔来说话?”
一边对着身边诸佐吏道:“先在书簿上记下此数人姓名、样貌、年纪、籍贯等情。”
一边对着众人道:“除公主之外,尔等挨个先报上名字、年数,不得隐瞒。”
李云气急,就要破口大骂,李辟在旁制止了他悄声道:“也罢,这些都是这些官僚少不了的程序,吾等先报上走一下这套程式就是了。”
李云憋着一肚子气道:“要不是大兄你说这话,老子肯定掉头就走,这狗官好没眼力见。”
于是众人除了昏迷未醒的砂仁由李辟代报了姓名之外,都由佐吏记录下了他们的各种信息。
程不慎瞄了一眼诸人的簿籍,大概心里有数了,于是开口道:“尔等所说无法实证,姑且信之,但尔等要知道,伪造汉节之罪,罪当弃世,尔等可要想好了。”
李云破口而出道:“谁伪造了?尔等为官做宰不想着让我等逃亡回来的百姓休息,反而再次盘问不休,是何居心?难道公主也是伪造身份的不成?”
李辟暗暗点头,这族弟还是有几分胆魄和见识的,确实,这甲渠候官也太不地道了,虽说现在烽火连天要严防细作,但无论如何他们几个也不像是集体细作的样子啊。
程不慎大喝一声:“鼠子敢尔?本吏按照大汉律例办事,你竟敢抗命不从?来人,给本吏笞之!”
话音未落,两边各有一个手拿白殳(木制棍棒)的杂吏走近前来,准备动手。
见此情形,公主呼道:“大人且慢,李云士伍乃是救我出险之人,还望大人谅其粗莽之过。”一边对李云轻轻摇首,意思是让他先别对抗。
程不慎见此情形道:“也罢,既然汝为之求情,先记下此子之责罚下次再行,但汝之身份还需本吏上报本县县尉方能核查,尔等先在本燧客舍居住,待核查无误本吏自会发落尔等。”
李辟等人无奈之下也只得按照甲渠候官的要求随着佐吏到甲渠燧内的客舍安顿下来,李云背着砂仁一路叽叽咕咕地在骂着那程大人。
翟起为人还算不错,一路上在给诸人解释着遂内的一些律令和规则等注意事项。
公主因为身份特殊,带着两位婢女住到了官寺之类,因为她身份的核实是需要上报给朝廷宗正进行的,区区一个甲渠候官可没有资格进行此事。
把砂仁安顿好了之后,李辟环顾这甲渠塞内的客舍,土坯夯筑的墙体,左右两边各留了一个空洞作为窗子,房内各放了两张土筑的矮床,看起来条件格外糟糕,但放在汉代的话还算不错了,至少比之于却敌燧那糟糕的房舍要好上不少。
砂仁这会儿状态好了很多,呼吸平稳,不过这也多亏了他平日的健壮体格。
偶尔李云会给他喂一些水,李辟看着这位当初对自己和李云颇为无礼的军卒陷入了沉思。大汉一代,烽火时起,如果非要说什么民族的脊梁,国家的灵魂的话,何处不是这些为国尽责、勇猛善战的军卒?
只有他们血战无双、肩挑手抗才筑起了一个伟大光辉的时代,如今,自己也进入了这个时代,亲眼见到了大汉使节的不辱使命、汉军的临危不惧、军吏的向死而生,而自己也是其中的一环,这让他有一种和这个时代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在候官的命令之下,有两个燧卒晚上在三人客舍的门口进行看护,当然名为看护其实是一种监督。
二人的晚饭也不过是一顿简单的糙米和蔬羹,比之于野外的烧烤滋味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李辟也就是扒拉了几筷子就不吃了,李云却是大口扒饭吃得津津有味。
饭毕,经过这几日的折腾,二人也实在太累,一觉睡下直到天亮。此后数日,他们既没有听到候官的发落也没有听到公主等人的消息,二人只是在这小小客舍之中静静养伤。所幸二人没有什么大的丧事,无非是皮肉之伤和流血过多,休养了几日也就痊愈了。
直到第五日早晨有人忽到舍中呼喝:“士伍白丁李辟、李云,公士市长砂仁速速面见候官大人。”
揉着朦胧的眼睛,李辟只见两个身穿短衣、头戴赤帻的杂佐正趾高气昂地对这二人宣命。
李云这时也被吵醒,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道:“这是没完没了的意思吗?”
李辟拱手道:“我等即可出发,但砂大人还未醒转,只能我二人前去面见。”
两位杂佐点头道:“也罢,尔等速速出发。”说毕离开了客舍。
李辟暗想,昨日还说要查实我等身份,怎么这么快就又要召集我们?
李云自然是一脸的不情愿,但他也明白大兄不愿意在汉的边塞内抗命,毕竟他们作为小小的戍边士伍,官爵、地位毫无,在官长的命令下如果鲁莽抗争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二人迅速穿衣,李辟还是那套当了伍长之后给配发的军服,外套以破破烂烂的皮甲,脚上也穿着这个时代军吏一般穿的鞮(革制的扁头方口鞋)和行滕(类似于后世的绑腿),李云上身和他一样的军服,不过鞋却只穿着一双普普通通的麤(普通的粗糙草鞋),二人头上都没有头饰,只是用褐色的头巾随便一扎,他们可是没有资格戴冠佩刀的。
走到官寺的大厅,程不慎领着一帮佐吏早已经久等多时了,见到二人的第一面就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句:“李辟、李云二士伍,尔等勾结羌人挟持公主前后之事已经被人举告,如今速速坦承罪行,本吏可以宽大处置。”
李辟惊疑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而一边的李云已经双手握拳,面红耳赤,直欲冲上前去和候官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