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吕师兄揶揄的笑容,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你在这儿听师伯教诲。”我还真没有单独跟君若相处过,如今大好时机,岂能让君傲跟着去。我怀着期待,穿过庭院往君若的房间走去。
我隔着门轻声道:“殷姑娘,你找我么?”虽然知道君若是位公主,我却从来不想把她当公主,我觉得公主的距离与我太远了,是以我一直自欺欺人地照着初次见面时的称呼。
君若过来开门,却不立即请我进去,犹豫一下,才道:“先生请进屋说话吧。”我看她神色,知道没自己想的那种好事,道:“殷姑娘是不放心这里么?”君若必是担心晋国的神殿势大,虽说各神殿互不统属,但至少也是消息互通,若得知君傲在这里,只怕迟早会找上门来。
果然,君若点点头。我道:“你不必担心,我与吕师兄已向晋王献计,神殿只怕一时还难以独揽晋国的权柄。”
君若听我大致讲明形势,才放下心来,道:“真想不到先生还有经世治国之才。”
我见君若言语稍有亲近,也放肆起来,自夸道:“其实我在老师门下所学,武艺法术最是细枝末节,品行政见,圣哲之道,才是学问之重。若不是晋国有神殿一事,只怕我心中所学一世都难以应用,如此说来,我倒与神殿是志同道合了。”
君若听我这些话,目光紧盯着我看,我以为有什么不妥,忙道:“怎么,你怕我真去入了神殿么?”
君若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摇头道:“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想请先生相助。”
我道:“但凡我力所能及,决不教殷姑娘失望。”
“如此君若先谢过先生。”我答应得太过干脆了,君若似乎受宠若惊,道:“只因大哥君齐略欠才干,祁国之政必将完全落到神殿之手,不知先生是否有办法使君傲重回祁国主政,此事若成,愿将祁国之政交给先生执掌!”
君若没有我心目中想像地那么简单可爱,甚至可以说她比许多男子更有城府气慨,更有志向与主见,不过这一点丝毫不影响她在我心中的地位,这种难得的心胸反倒更令我欣赏。
我道:“我也正以为在晋国毕竟不能长久,若得时机,使君傲回祁国主政才是上上之计,只是眼下只怕做不到,就算君傲回国继位,也难以从神殿手中夺回权柄,不如先在此处静待,等到晋国新政实行之后,参照形势,才能再做计较。”
我一时不知如何找个方法,君若又道:“晋国的新政若真能实行,倒也是一派全新景象,若我祁国也能附骥,天下必将随势变换。”
“想不到公主心中竟也有如此志向!”君若既然摆明了身份,我也不得不如此称呼,当下装做惊奇,盯着她秀丽的面容直看,道:“可见神殿所为并非真心为民,只因对祁国的夺权之法无法用于晋国,是以才将民心做为武器,反正又不需要他们牺牲什么。”
君若点头道:“嗯,祁国与晋国确实不同。晋是中原大国,士农工商无一不全,神殿借平民之力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架空王权。而祁国偏在边疆,以军政为主,百姓都有军伍编制,神殿不得不多偏向于权贵门阀之力,对平民反而可以不顾。”
君若见地不凡,她那稚气未脱的俏脸严肃起来却是无比动人。我点头道:“公主所言甚是,看来若不是神殿急于求成,不惜露出如此破绽,便是神族以为我们凡人都是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此事倒也不急,只是先跟先生通个气息,好早做准备。”她发现我一直打量着她,偏过头去,道:“君若请教已毕,不妨碍先生休息了……”
我听她声音渐小,心中却泛起一股暖意,道:“那……在下告退了!”。
“仲行先生,您的信!”一早,相府的阍人就来找我。是老师或者闵师兄写来的吗?虽然他们可以直接用同心术与我联系,但这个法术耗神不小,而且只能传达简单讯息,因此不是紧急事情还是得写信。但看到这个华美的金帛信封时,我知道自己猜错了。
拆开信件,里面还是一张帛布,现在神殿的纸张已经开始流行,什么人非要用贵重的帛布来做书信呢?只见信上一共只有十六个字:“东门有桑,其叶洋洋,昏以为期,群星煌煌。”没有落款,字迹也不认识,看意思也绝不像是我原先认识的人。我来晋国已将近一月,却都是深居简出,或帮晋王与吕师兄出谋划策,从来没有结交什么人,难道又是神殿的人注意我了?实在猜不出来,只得拿给吕师兄看。
吕师兄看过一眼,笑道:“呵呵,有人邀约啊,想不到你的名声也不小了。反正你也闲着无事,不如就去东门外的桑林会会此人好了,你要是实在没这个胆量,我也可以陪你去。”
我受不了激,道:“罢了,师兄你公务繁忙,还是不劳烦你了。”心想大不了我先在暗处探查明白再说。
与君傲练了半天剑术,转眼到了午后,我向君若交待一声,一路徒步往东门行去。一路闲庭信步,领略这天下第二大城的繁华。无野城的规模与屯阳城相当,不过人口更多,加上晋国治理有方,比屯阳城看起来多了些繁华的生气,甚至比起圣都有穷城,这里都不失天下正中的气势。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出了东门,见远处果然有一片桑林,无野城既有无野之称,这桑林自然也不偏僻,大有方圆十余里,林外星点着多家酒肆,倒真是个休闲会友的好去处。却不知该去哪家,想了想信中所言,最大的那家果然就叫”群星楼”。对方既然约我来这等所在,想来应该没有恶意,早知如此,我就该把君若二人也带出来散散心。楼有三层,我走过两层,都不见有人理我,径直登上顶层,这层人却最多,几乎座不虚席。
目光转了一圈,却见到一个眼熟的身影独自一人临窗而坐,正是风雩公主。想起此人难缠的模样,我连忙避开她的目光,躲进一处拐角。刚一躲进去,我已恍然大悟,这下被吕师兄给卖了,他定然知道这书信是风雩公主写的,却偏要串掇我过来与她私会。
正想着该不该出去见她,只听姬风雩幽幽道:“天都快黑了,他怎么还不来,难道还非要我上门找他不成么?”我心中一阵发悚,想想也逃不过去,正要上前相认,却听她邻座一位男子道:“这位姑娘若是等不到人,不如过来与我二人做伴好了?”边上有又一位男子呵呵哄笑起来。
我探出头一看,见姬风雩竟真的向邻座走去,一边笑道:“好啊!”
正感意外,却见姬风雩走到那张桌前,突然一把抽出剑来,不由分说就往说话的男子头上砍去。那汉子正自笑脸相迎敌,忽见利剑迎面而来,大吃一惊,慌忙举起桌上的铜酒壶去挡,铛地一声,剑身反弹,竟将姬风雩震退一步,可见她此剑已尽全力。边上的男子大声喝道:“哪来的丫头,如此蛮不讲理,我兄弟不过是一句顽笑,你就要往死里下手!”
姬风雩不管不顾,只管挥剑乱舞,只吓得这一楼的客人四散惊逃,都生怕受了池鱼之殃。那二人也都带有佩剑,其中年纪略轻的那人抽出腰间的青铜剑,一招便荡开了姬风雩的铁剑,模样颇有章法。姬风雩盛怒之下,一言不发连连出剑,剑剑斗狠,却都被那男子一一化解。另一人却只退在一旁观看,似乎不屑插手。
我被人群一挤,一时难以上前劝解,她毕竟是与我相约才来此处的,怕风雩公主万一有个闪失,晋王面上可就不好看了。我急忙也操起身边桌子上的一个铜壶,投了过去,一面运起意境,在铜壶上施放法术。此时两剑相交,铜壶正撞在那青铜剑上,闪出一片电光,只见姬风雩与那男子的身体同时一震,各自退了开来。
“什么人!”三人一起转头望来,姬风雩霎时认出我来,嗔道:“仲行道,原来你早就来了,却看着我被人欺负!”此时边上客人已跑得精光,我抱拳道:“公主休怪,在下也是刚刚才到,又不知约我前来的是公主殿下,无意轻慢了公主,还请恕罪!”
“既然你来了,那就好说。”姬风雩道:“快帮我教训一下这两个人,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虽说风雩公主蛮横无理,但这二人出言调戏,确是有过在先,我正要出言教训,却听旁观的青年汉子道:“仲行道?难道阁下便是杜先生门下的仲行子骞先生么?”
我奇道:“正是区区,二位是?”想不到自己的名声竟然不小,随便一提都会有人知道,心中得意,语气不禁平和了几分。
“在下解光。”青年汉子又指指另一个清瘦男子道:“这位是宋颗,我二人受闵先生的嘱咐,正要来寻仲行先生,想不到在此邂逅,真是意外之至。好在仲行先生的姓氏少见,又是意境高士,不然真不敢相认。”原来是游侠会的人,我倒想起让吕师兄联络闵师兄后一直没有消息,如今他却差人过来找我,必定是有要事,忙道:“哦,那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我闵师兄遇到什么要紧事了么?”
解光道:“是有些紧要,这里有闵先生的书信一封,先请仲行先生过目,我们二人也是才到此处,未曾进城,原本打算明日一早再到相府拜访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不知什么东西的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