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心中略有抵触,但想起三圣湖那次圣会上的所见所闻,心想多见识一番也不错,于是也就点头应承了。只是吕师兄说起这圣会,却不是太高兴,反而有一种极大的担心,我只当他是顾虑人多不好治理,也就没问。
在相府安住这几日倒也无事,这日讲课时君若突然打趣问起:“先前听吕相说先生小时俊俏,不知是如何俊俏模样?”
我暗自诧惊异之间,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兴奋,老实答道:“我倒是不知我有多俊俏,就是师兄们总爱捏我脸蛋就是了,就像这样。”说着顺手捏了捏君傲的脸蛋,惹得后者一通腹诽。君若嘻嘻一笑,又盯着我脸上看了一会,却又莫明其妙地露出一丝羞涩,弄得我心痒痒的。
此时吕师兄差人来通知,让我们一同去看今晚的大圣会,于是便穿戴整齐,坐上吕师兄的车驾。一路但见人山人海,喧闹非凡,此处的盛况比之三圣湖的圣会更是盛大了好几倍,人头之密,实在是无以复加,若不是有吕师兄的仪杖开路,只怕我们是寸步难行。无野城的神殿是新落成的,其规模雄伟,构造新奇,还好远离王宫,如若挨在一起,恐怕王宫的气势还要矮上一分。
到得神殿,广场上人头攒动,呼声震天,简直比千军万马攻城掠地更要声势夺人。想不到就连最不受神殿控制的晋国,其场面都有如此的声势,更何况是他国。吕师兄地位显赫,我们以随从的身份跟着他坐在殿前的祭坛中层,两旁都是些公卿大夫,最上面是无野城神殿的大主教、晋王和大宗伯三人,赫然都是意境高士,具体修为我却感觉不到,显然都比我为高。此外还有五六人的修为达到意境,其中只有两人与我一般是意境初期,这些人看样子身份都不低,不是六卿之一便是神殿的主教。
天下每一位意境高士都是被人关注的,如我这样名不经传的自然会惹人猜想,几人都以十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其中只有晋王似乎知道我的身份,对我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其他人的目光便收敛了许多。只有大主教与大宗伯从头到尾只看了我一眼。
每个大神殿都有一位大主教,若干主教,上次打伤我又被血妖咬杀的就是祁国回锋大神殿的主教之一。大宗伯是晋国的六卿之首,地位还在吕师兄的大司马之上,虽然大宗伯平常只掌管些祭祀和外交的职责,没有多少实权,但他的靠山却是神殿,因此连晋王也不得不让他三分。
将近黄昏时分,祭祀才正式开始,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无野城神殿的大主教在台上念念有词,他身后一张巨大的布幕缓缓展开。
吕师兄轻声叹了口气,道:“终于也轮到晋国了。”
我问道:“吕师兄,他们要做什么?”
“看了就知道了。”吕师兄无奈道:“只愿晋国不要落到朱国、祁国的下场就好。”
一听祁国,我转头看了看君傲二人,君若见我看她,低声道:“先生,稍后将会有神迹发生,必令眼前所有凡人都顶礼膜拜,从此之后他们心中便只有神殿没有君王了。”
我无奈道:“其实自从上次见识了三圣湖的圣会之后,我就隐约料到各国的下场了,想不到轮到晋国就在今天。”说到此处,我一面为君傲的前途担心,一面也为自己的抱负忧虑,从今以后神殿坐大,自己要想施展治国平天下的志向,只怕非要投靠神殿不可了。可神殿的所言所为虽然头头是道,似模似样,却总是与我心中所愿格格不入,总觉得这种从天而降的恩惠必定后患无穷。
吕师兄接话道:“唉,前年是朱国去年是祁国,我怎么也该想到今年必会轮到晋国的。”
我道:“那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举行这个圣会呢?”
吕师兄道:“没办法!神殿大得民心,无孔不入,我们哪里有办法阻止这场圣会,二十年前夏国的下场可是有目共睹,何况如今的神殿更不是当年可比。既然无力阻止,不如顺其自然,还不失了人望。不想太多了,就当自己也是一名凡夫,睁大眼睛来见识一场神迹罢。”说罢看了看老神在在的晋王一眼。
等那布幕完全展开,足有十丈见方,大主教手上拿了一个奇巧的长筒,高声一喊,竟然声如洪钟,盖过了广场上喧扰的人声,这又是我在三圣湖见过的“神器”了,不知道是从有穷城借来的还是屯阳教会流转过来的。大主教道:“众神的子民们,今日众神将要在此降下神迹,庇福我们的君王以及所有的臣民,这神圣的一刻将引领所有晋国臣民踏上众神指引的道路,众生将从此脱离苦难!”
他话音刚落,十余万人发出一声欢呼。我顺着吕师兄的目光抬头望向晋王,见他低头闭目,似乎正极力按捺情绪。
大主教忽然抬头望天道:“酉时已到,神兽天降!”
所有人都往天上看去,起初没看到什么东西,没过一会,果然见天际有一道火光直向地面坠来。我忽然担心这东西要是砸下来会不会砸到人,这广场上人山人海,它要是落到人堆里,岂不是要伤亡惨重。其他人可能也有这个担忧,一时万赖俱寂,谁也不出声了。
正在我抬头发愣的时候,有人拉了拉我,我才发现边上的人全都跪下了,包括晋王。拉我的正是吕师兄,我呼了口气,才慢慢跪了下来。忽地心中一动,抬头看去,果然有人正瞪着我,是大宗伯姜令师,见我跪了下来,他才收回了目光。
我再抬头,却见火光已经不见了,但天上出现了一面巨大的伞盖,等伞盖再落下一些,只见下面悬着一个丈余见方的大圆球。这个圆球带着伞盖,正好往神殿门前的广场空地上晃晃悠悠地落下来。
此时所有人还是俯身不敢出声,只听砰地一声响,圆球触地,上面伞盖落下后摊开来一大片。然后又是咣地一声,那个有些焦黑的圆球上掀开了一道门。我以为它会像一个巨蛋里孵出什么幼崽一样,里面爬出一只嗷嗷叫的小神兽。结果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足有筐子大小的巨大头颅,头上的两只犄角竟然在一伸一缩地挥动着,而后的身子却不十分巨大,略如牛马,能伸展收缩,全身的鳞片在夕照下熠熠生辉,煞是神圣威严。
神兽窜出圆球,突然回过身来,双眼对着那个圆球射出两道精细而强烈的碧绿光芒,没过多久,圆球上已被光线切开两道缺口。只见光芒交错,约过了一刻钟,那个巨大的圆球已被切割成了数十块碎片。然后神兽张开大口,一口一个将这些碎片吃进嘴里,咯咯地一阵咀嚼后便吞了下去。不一会,连那个大伞盖也被它一口吸入腹中。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神兽吃完,它吃了那么多东西,也不见肚子涨大多少,我真怕它吃得兴起,回头吞一两个人,还好它没有这个意思。但它的额头上又打开一只眼,射出一道金光,与先前的光芒不同,这束光是散开地照射在先前大主教打开的巨幕上。只见幕上顿时显现出一幅图像,这图像看起来是天空俯瞰的大地,大地正在迅速接近放大,似乎是自己从很高处坠下所见的情形。不一会,地上显现出一座城池,这座城看起来十分眼熟,吕师兄已轻声呼道:“无野城!”
确实正是无野城,而且视野正扑向大神殿,展现出这个广场上的一切。我正以为神兽投射出的影像正是它先前从天而降时所见的情形,但看清之后发现又不对,幕上也显现出了神兽的身影,正是当前的动作。这只有一种含义,那就是——神族正在看着我们,通过神兽来显示他们的无所不知。
我抬头瞄了一眼,只见落日只剩余辉,而一轮弯月已经当空高挂,平时我看月亮时也不觉得如何,此时却有些不敢逼视,连忙又低下头来。
不知过了多久,射到巨幕上的光芒消失了,麒麟眼中的亮光却依旧耀眼,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突然觉得这只神兽虽然威武不凡,反应却有些笨拙,不像是有灵之物。过了一会,它才向神殿内走,不过它的动作看起来却不够自然。
殿门关上,广场上一下暗了下来,同时上万个火炬又燃了起来,不过与神兽方才的光芒相比,这些光亮实在是微如萤火。
大主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晋国的臣民们,你们看到了吗?看到这无上的神迹了吗?无所不知的诸神正在看着我们!”
底下响起一片:“看到了!看到了!……”
“你们需要诸神的引领吗?”
“诸神在上,引领我们吧!”
“神的子民们,我们凡人都是神的孩子,只要愿意追随诸神的意志,诸神必不会舍弃尔等!”
大主教说完,把那个神器交给了大宗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