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雩口中又喋喋不休道:“是啊,你看他年纪跟我们差不多,他能领悟意境肯定是有什么秘决,所以我想向他学嘛,可是他又不要我的束脩。要不,让父王给他封个大夫好了,好歹是个意境高士,父王和吕相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我终于听懂了她的话,也知道这两位是什么人了,眼下被他们缠在这里,若跟他们翻脸只怕麻烦不小,低声下气地恳求吧,我又丢不起这人,想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套近乎了。于是问道:“这位姑娘,你方才提到的吕相可是吕仲戎么?”
“当然了!”风雩道:“除了他,天下还有别的吕相么?”
那公子却道:“大胆小子,吕相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我也不理他,只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吕相的同门师弟,此来晋国正是要投奔他,不料他因公外出,我们在城中等得无聊,才到这里走动。”
两人听我一说,都吃了一惊,那公子道:“吕相的师弟?你可别胡乱攀亲带故!”还是风雩公主机灵一些,说道:“不会啦,要不是吕相的师弟,哪有这么厉害啊,我看是真的没错,那太好啦,吕相跟我可熟了,非让你教我秘决不可。”
那公子还不放心,又道:“你倒说说看,吕相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喜好,说出来我才信你。”风雩公主一听,也点头附合。
还好我与吕师兄上次相见不过一年,对他的模样倒是记得明白,于是道:“吕师兄身高七尺三,方脸短须,颈下有颗黑痣,平时爱读经史,喜练剑术。我说的没错吧?”
风雩公主道:“好吧,我相信你。既然是吕相的师弟,那我也不怕找不到你啦。”
那位公子哥也找不到什么毛病,只得放我们走。只是好好的出游又被搅得兴致索然,只好回驿馆歇着,还好对法术又略有所悟,也算是不小的收获,正好又能拿来给君傲分说明白。
“小傲,这野兽的意念相比于人要弱得多,你可知为何?”
“因为它们比人笨?”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越聪明的人法力就越强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
“呃……虽说大致如此,却也不尽其然,也有人十分聪明而法力修为却十分平常的,或者是智力平平而修为十分精深者。《无过》有云:生灵意念,源于性情,此人与兽无异。然人兽之别,在于兽之性情不变,而人有情理互通。情理互通则更知情理,直至通达,通一层情理便高一层境界。境界每高一层,便能包容其下一层,包容益广,受他人意念相差益少,是以能以上制下。”
我悟到深处,忍不住一口气背完,却见君若二人还自疑惑不解,只得解释道:“就是说,兽只凭性情而活,而人却能以情与理互为依照。情是心中所愿,理便是为达意愿而行的方法,情理相通之后便能得知更高的情理。因此人与兽最根本的区别,在于人可以将情与理互通,而兽则不行,再有灵智的兽类也做不到。”
君若问道:“何为通达情理,又何为更高情理呢?”
“更高情理便是能包容其下一层情理的境界。比如,人先与兽类一样,只要吃饱存活,这便是最低境界的情,去觅食充饥便是最低的理。人吃饱之后,想到家人与自己一样也要吃食,便再寻一家人之食,这便高了一层境界。”
“我知道了!最后要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就是最高境界,境界越高,意念包容越大,法力修为就越强是吗老师?”
我点头赞道:“君傲领悟得好快!不过这只是个比方,离最高境界还差得远呢。吃饭只是最初的境界,人性中还有许多性情要满足,还有许多性情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还有这天地万物的事理也需要一一弄懂,最终要将人性中所有的情与天地中所有的理融会贯通,才能称之为最高境界。也正是《无过》总纲中所说的‘和合万方,利达千秋’之境了!”
君傲高兴道:“哦,原来这八个字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
“呵呵,明白这八字的意思容易,但要做到可就难得无边无际了啊!要做到这八字,先要‘通达情理,学穷究竟’,可人性到底是怎样我们还不尽明了,天理究竟如何我们更不得而知,更要将两者相互贯通,还要与天下众生同心同德,只怕还要等上千秋万代吧。”
“这样难啊!那我们怎么办呢?”
“传承啊,君傲!我与老师的传承,你与我的传承,以后你也要将这个目标传承下去,终有一天,我们的子孙后代会达到这个境界的。”
君若也一脸希冀的神色道:“先生,如若有人达到这个境界,又会怎么样呢?”
“这个嘛……”我愕然不语,抬头望天良久,才道:“看来神殿的说法也不尽是瞎扯,如若有人真的达到这种至高至善的境界,也许那将真的会如孙弘义所说,会成为……神吧!”
我们在驿馆等待了两天,终于听到吕师兄回城的消息,连忙带着两条尾巴去相府叩门。
“好小子,这么快就出师了?竟然还收了弟子。只是你这样貌,怎还不如小时候俊俏了?”这是吕师兄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
吕师兄的相府邻近王宫,门庭阔大,院落规模与屯阳城隗老的府邸相当,也不十分富丽堂皇,却透着一股深远浑厚的格调,与王宫门前那对巨大的镇国石兽犹如一体。吕师兄听我说了来由,便将一个侧院给我们三人居留。
我在路上让君傲另抄了两本《无过》,即做为他的功课,也为今天之用,送了一本给吕师兄,他领略之后叹道:“看来是我出师太早,这几年不得老师教诲,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落后于你了!”说完面朝北方行了一礼。
吕师兄使人联络闵师兄,我又说起猎场的事,吕师兄道:“说起这个风雩公主,她总爱缠着我教她些东西,也算是我的半个弟子了,虽然任性调皮了些,也没点公主该有的模样,不过还算颇有些可爱之处。至于那个二王子姬严嘛,却只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仗着太后宠爱,极难调教。”
我也不关心晋国这对骄横的王子公主,只在意自己身边乖巧可爱的这一双姐弟,问道:“吕师兄,先不说别的了,我此番专程来叼扰你,只是为了君傲的前程,不知师兄可有计较?”
“此事只怕要从长计议!”吕师兄道:“如今天下形势大变,波诡云谲,谁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你若不嫌弃,只管在我这里安生住下,我保你三人平安无事就是。至于今后何去何从,还要待形势明了之后再做计议的好,你看如何?”
听吕师兄一番理论,我也无法质疑,无奈道:“还道自己修为大进,将有所做为,想不到还是要磋砣岁月。不过小弟也不好白吃白住,不知师兄眼下可有什么事小弟能帮得上忙的么?”
“眼下倒也没有什么要事,不过子骞你若真闲得慌,不妨与我在晋国共事如何?以你现在的修为,让大王给你个六卿之位也不难。”
我连忙摆手道:“师兄你是知道的,小弟我受不得太多约束。有事让我出力可以,但让我按班点卯,看人脸色过日子,却是行不通。”
吕师兄不愠不火,只道:“子骞,我既身为晋国之相,就要为晋王计,你若是不愿,那我就退而从私,你只管拿这里当自己家,我若有事也不跟你客气,如何?”我知道吕师兄向来公私分明,倒也理解他的用心,只得点头道:“暂且只能如此了,反正在你这里也只能得一时之安,我迟早得另想它法。”
吕师兄长叹一声,道:“子骞,你还只是刚出师门,以后便知道这世上的难事太多了,特别是我们这些心中有想法的人。有时候我还真羡慕那些行尸走肉,看着他们及时行乐却一身轻松,骄奢淫逸也毫无愧疚。老师一心以天下为己任,却偏偏举步维艰,常常还在自责之中,天道真是不公啊。”
我想吕师兄定是平时无人倾诉,此时才会对我吐露心声,我虽一时不能体会,但想起前路茫茫,却也颇有些感慨,道:“如此说来,像闵师兄、曾师兄那样过得逍遥自在倒也不错啊。”
吕师兄摇头道:“你当他二人爱逍遥么?他们也是不得已而逍遥。不过这世上需要像伯达和叔度那样的人,也需要我这样的人,更需要老师那样的人。这就是各人的天命,等你找到自己的天命,你就会明白了。”
天命这个词,我也听老师说过几回,却不得甚解,问道:“师兄,怎么找到自己的天命呢?”
吕师兄哈哈大笑道:“子骞,你要找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不过要找自己的天命,却像生孩子一般,只能靠你自己。不过,我看你也该快了,人只要有了担当,自然就会找到天命。”
我半懂不懂,只觉得这天命应当与修为境界有关,点头道:“那就先顺其自然好了,想来我怎么也不会是个庸碌之命吧。”
吕师兄点点头,忽又道:“对了,过几日神殿有一年一度的大圣会,到时定是万人空巷的盛况,你要不要也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