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瑾白将签上句子默念一遍,一时想不透这句子还有什么深意:
一时也未及多加思索,仍将签片递还对方,“多谢先生。”
对方随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一直颇为自如的神色仿佛被一瞬间冻住了一般。
许久才僵硬着将目光从签上移开,上下打量了莫瑾白几次,目光中满是思量,低声自言自语到:“怪哉……怪哉……”
何昔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再看他手中的签,只觉得上面被一团团的雾气环绕,怎么看都找不出破云而出的方法了。
忧虑了许久,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替一本书的女主瞎操什么心?
照现在的时间进度,指不定自己以后还走在她前头……呸呸呸,自己在想什么?怎么也犯不着这样咒自己?
一定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想到这里方才心安一些,看向站在一旁的莫瑾白。
莫瑾白听完,轻阖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神色如常。只将左手搭于右手上,掌心向内,掌面横立与地面垂直,向着方士徐徐一拜,“瑾白受教了。”
“也罢……”方士看她淡然,受了礼便要离去。
又半路转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扔到一旁的公子怀里,“东西仍还给公子,叨扰了。”
而后挽袖于身后,悠然远去。
莫瑾白此时才将注意力放到这位坐轮椅的公子身上。她一直以为他与刚才的方士相识,原来不是。
何昔也此时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人一同听着这次谶语。
只是对方一直安然坐在轮椅上,不言不语,她才一时没有发觉。
看神色,性子有些冷。
又许是跟莫瑾白久了,她看人总不由多注意对方的眼睛——又清又冷,像极了隐在深秋寂林中的幽潭。
此外倒也没有多想,看着莫瑾白客气两句,照旧回茶坊去了。
直到莫瑾白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何昔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低头看时,只见自己虚幻的睡裙晃动,哪里还有莫瑾白的影子?
莫瑾白照旧回到刚才的雅间,连在脑海里换了何昔两声,却无人应答。
正猜测着她又回去了,便见何昔一脸怨念地从屏风里穿过来。
坦白说——很吓人!
所以,莫瑾白手里的茶杯很配合地碎了一地,里面的茶水亦沿着地上的缝隙蜿蜒开来。
直到茶坊里的人收拾干净离开后,莫瑾白终于回过神来。
然后,扶着桌子又笑了一遍。
莫瑾言在一旁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又觉得这样还能憋住声音,很不容易,一时对莫瑾白的眼神满是同情和敬意。
“小白,别笑了……”何昔在一旁坐下来,声音里满满的惆怅。
莫瑾白又笑了一阵,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该是刚才的方士对玉簪做了什么,所以我们才彻底分开了。”
她还想着对方既已知道玉簪的存在,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我就说怎么会这样,原来……我可去……”何昔输出了一阵乱码,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心境。
最后以一句话结尾——
“现在好了,以后我都要走路了。”
莫瑾白:“……”所以,你这么激动半天,就因为我不能代替你走路了是吧?
“其实,此举应有颇多好处。”
何昔仍是一脸郁闷:“哪有什么好处?”
莫瑾白重新倒了杯茶细品,“譬如,往后我看游记时,何昔若无兴趣,便可自己寻其他事情做。再譬如,若我去的地方何昔没兴趣,便可自己随处逛逛。”
只是,不知道两人之间能隔多远?
后一句她没说,因为何昔听完前一段时已站到了窗边。然后,眼一闭腿一蹬,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径直跳了下去。
何昔原已经做好了刻骨铭心地准备。然而,只听了半阵风声,便觉自己稳稳落到了地上。
就和平时走路时一只脚踏在地上一样。不过,她是两只脚。
感觉莫瑾白还在原地没动过,她试着问了一句:“小白,能知道我在哪吗?”
“能知道你在哪方,可曾动过,但不知道多远。”
何昔兀自点点头,那就和她差不多。不过,这段距离竟然完全不影响两人交流,能算是这个世界的电话了吧,还是无实体的。
她收回自己之前的话,并为自己的无知向那位高人道歉。
从这里打量这座南昱的都城,与借莫瑾白的目光打量,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尤其遇到喜欢的事物时,她完全可以停在那里看上半天,也不会有人嫌弃她只看不买。
虽然,其实,她买了也没用。
比如,她面前的步摇:用金丝缠出新月,末端雕出繁花蝶影,下面影影绰绰坠着红色珠玉,精丽华美,晶莹辉耀。
只想象一下,她都可以猜出敢衬这步摇的女子该是何等的明丽大气。
正想着,便见几名女子过来,只看了几眼,便让店铺里的人将这步摇取出来一看。其中领头的女子便是身姿绰约,气质张扬,即便隔着面纱也掩不住的风华绝代。
这是个令人见之难忘的女子。
所以,何昔也就很快想起来了这是百花宴那日猜出涅槃立意的女子,也就是户部尚书的千金,未来的太子妃。
何昔想象了下这步摇带在她发端的模样,忽然觉得,可能还真有知音这种东西。
这不?如今就两人就看上同一件步摇了。
趁着招待的人去取东西,与许沐羽同来的两位女子忽然议论起来:“这步摇真漂亮,除了姐姐,怕无人压得住。”
何昔暗暗点头。然后见两人不知怎么也想到了百花宴,只听一人道:“百花宴那日,莫瑾白虽敢弹凤凰涅槃的立意,如今估计却不敢再回想了。”
何昔:“……”
这就是女主光环的魅力吗?
却听另一人道:“凤凰岂是人人可议的,那日她于皇后娘娘面前奏此立意,也不知是何居心?”
何昔:“……”
那是她奏的,不是莫瑾白。
许沐羽早在两人提到百花宴时神色便有些不悦,听到此句越发锁紧了眉头,不过隔着面纱看不真切:“莫姑娘琴技高超,当日不过游戏罢了,也算不了什么。”
听着许沐羽声音和悦,两人也就没有多加在意,一人道:“姐姐大方,我等远不及。”
另一人也相和,又道:“且如今姐姐才是太子妃……”说到此处,见招待的人回来便住了嘴。
许沐羽的眼神几乎可以算是厌恶了。
这两个庶妹当初暗里妒她,如今倒反过来前前后后讨好她,又借着别人势危落井下石以恭维她。这么大的变化,其实她不过得了个准太子妃的身份罢。
偏她还得尽量装出姐妹和睦的表象来,真是头疼。
但见方才的人已取了东西过来,没有再多说,进里间试头饰去了。
随行的两人忙跟上,留下何昔一脸诡异地看着眼前的步摇。
她弹琴的时候只觉得这立意高大上,天知道后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虽说这两姐妹只是借此来恭维一下未来的太子妃,也可能是未来的皇后,俗称的凤凰。但是,谁又知道其他家族的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如今,沈府的流言刚过,曾经人人称叹的琴意,反倒成了莫瑾白打脸的笑话。
即便,莫瑾白和那涅槃的琴意本就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