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都城传起了一个故事,主角儿是镇国公府的莫大小姐和一个进都赶考的秀才。
彼时那莫小姐正值娶亲的年纪,出落得婷婷玉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往来提亲的人踏破了莫府的大门,无一例外都被婉拒。
但莫小姐某次去南丘赏枫时,因阴雨连绵多留了几日,回来后不久便有一个穷秀才去莫府提亲。
莫府自然又拒了。
不想那莫小姐是个性子犟的,待秋试结束后便收拾了东西悄然出了门,与那秀才一去不回,不知躲去了何处。
据传那日有凌晨出门的还看见她在莫府前连磕了三个头。
说来那秀才还真是个有出息的,当真中了举。第二年春试时两人又回了都城,莫小姐用自己的金银买下了一座宅子,就此安定下来,只与莫府从不往来。
倒是某日那镇国公气冲冲进了沈府,回去后便认了亲事。
后来才知那秀才,哦,现今算举子了,被镇国公捆起来打了一顿,好像连着三日没下得了床。
虽说那举子当年未得及第,故事欠了些圆满的味道,但与那莫小姐的婚事却成了街头巷尾的饭后闲谈。毕竟这天下人又有几个不想抱得美人归呢?偏要在意门第之类的达官贵子不也好笑?
如今流言又起,经历过那件事的人便又想了起来。
毕竟隔的时间虽久了些,但两次都是镇国公府的小姐与沈家公子的纠葛,又都是科考的关头。这巧字一成,自然兴趣也就来了。
何况这次的消息可比上次刺激多了。
都已经同处一室了,背后不知有多少遐想……
不几日太子妃的消息便消了下去,倒是莫家二小姐的事,多的是人深究,也多的是人观望。
有人说沈夫人欲向父亲求和,便邀了莫府去,家宴上莫小姐与沈公子一见倾情,后独处时情到深处便……碰巧被人看见了。
有人说莫小姐与沈公子早就相识,只是苦于两府恩怨,这次不过是一对鸳鸯放到明面上说破了。
也就有人说这次沈夫人实在是为自家儿子煞费苦心。
也就有人嗤之以鼻:“那莫小姐既能奏出凤凰涅槃的寓意,岂是寻常人等,哪会看上平平常常的沈府大公子?此事是沈府看中了这根高枝,毁人清白未可知。”
一同闲谈的人便反驳道:“那莫小姐若果真清白,哪会传出这等故事?”
众说纷纭,也不知真真假假,便有人等着莫府做出一些反应,但那镇国公府的大门日日如常,像是全然没听到外头的传言。
日久,人们也就开始往各处猜疑,又传出了许多新东西。
“我看此事,多是假的,这几日的消息都是沈府传来的,你看镇国公府传出什么有关的话没?做出了什么反应没?”
“这说明心虚呗。”
“那莫老爷子当年也是威慑北狄的存在,二十年前不爽便直接去沈府将人打了一顿,看如今这情形,多半是不屑与之计较。”
“这倒也有些道理,说书里还常有那些故事。”
“我还是觉得不对……镇国公府指不定是下令了不让说?”
“那沈府里未必就不是下了令让说的?”
“但是,那日莫家二小姐可确实去了沈府。”
……
再往后挖,又有人挖出了半个多月前一女子在长安街上替人从沈家某个公子手里夺回玉佩的事,原来那女子竟是莫家二小姐。
如此风向彻底发生了变化——
“那日那女子可真是那啥?人们说的空谷幽兰,落落大方,原来是莫府的二小姐。”
“那个公子可是沈家大公子的堂亲,两人似乎交情极好;如此说来,莫家二小姐看不上沈旭才对。此次的事,也不知沈府的人想谋什么好处?”
“嘿,慎言!”
说话的人忙放低了声音:“谢兄台提醒。”
另外有一人道:“可那莫小姐确实……”
“这些话你还信?指不定传出这些话的人背后收了多少好处。”
那人立即噤了声。
“我不是说你哈。难怪镇国公府对这些话不曾在意,那莫家小姐也从未出声,想来人家只当笑话看罢了。”
申伯将这些话告诉莫将时,老人揉捻茶叶的手一顿,数日来第一次在眉梢露出了些许笑意。
申伯忧虑道:“只是二小姐与那沈公子同处一室的传言?”
“无妨,那沈府的传言既有一半已成了假,剩下一半也就失了可信度。至于还坚信不疑的,即便是假的也能让他们传出朵花来。”
“是。”
“这几日让我们的人多注意些,若无异象便不必再讲了,早些让这件事淡下去。”
“盈申知道了。”
“还有,等会儿让白丫头过来一趟。”
申伯应声退下。
莫将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茶叶,又捏两根嗅了嗅——好像用的力道又大了些,不过也只是先试一试。
他可能真是太闲了,顾着试做茶叶,让有些人忘了他当初由仕途转入军旅的手段。
莫瑾白早习惯了祖父拿着那些茶叶侍弄,来了后只在一旁看着。
莫将放好茶叶后,让她在一旁坐下,自己也坐着,和她提了下近几日的传言,方道:“坊间流言自是消下去了,不过其他达官贵子自会有其考量,白丫头说不想嫁,想来可以如愿了。”
话多是打趣,莫将却也不免遗憾,原是多好的丫头。
脑海中何昔也不由叹了口气,若这里不是南昱,莫瑾白完全可以不必太在乎这件事一如往常。
“祖父这几日替瑾白费心了。”莫瑾白看着眼前的老人,感动之余,仍是无尽感动。
“至于在意这些流言之人,瑾白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也未必入得了瑾白的眼,相看两厌正好。祖父又何必挂怀?”
她这几日在院内想了许多,也听了不少何昔的话,想多了便觉得无趣。
毕竟别人的心里想什么与她又有多大干系?她既想活的洒脱,为何要因别人的言语作茧自缚?
何况这几日看外头的流言变化,太多人人云亦云。今日一番,明日一番,或许传她不知检点的与夸她不慕名利的还是同一人。
只是,流言的威力果然具大,事情的本身又有几人真的去纠察,只要能够说服自己,所认为的事实便可以坚定不移了。
不过,何昔应该还不知道她想得入迷时常会自言自语。
莫将闻言细细打量了会儿自家孙女的神情,见她眉目间很是平和,看自己不信还不由笑了出来,方知她是真的想通了。
“哈哈,白丫头说的对。无论如何,你自有镇国公府可以倚靠。”
祖孙两人笑得欢快,前几日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风过处,外头檐角挂的风铃也适时摇晃起来,清亮的铃声传到楼内,竟是额外悦耳。
两人笑了一阵,莫瑾白忽然想起某个疑问,“孙女有一事不明:沈府似乎知道瑾白找过大夫,为何不找那位大夫来?”
“沈府若走了这一步,岂不证明他们背后用的手段?况且——”
“那位大夫与祖父相识?”
莫将笑道:“岂止相识?”
“当初我出征北狄时,某次大战曾得了他的救命之恩。他家毁于战乱,一家人无处安置,后来我回到都城后,便曾四处替他打点。”
“之后他只说不想欠我过多,又忙于看诊往来少了些。其实算是我的救命之恩未曾还清才是。”
“此次你的伤,盈申请的便是他。”
原来如此。莫瑾白点了点头,她当初只想着若自己被污蔑,便拖上沈府一起,却不知祖父想得如此周全。
不过——
何昔另一件事说的也对,沈府既然事已做了,她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