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这些。”莫瑾白说着,爽快地将最后一本书往夹板上一摞,方从摊上直起身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摊子的主人笑得花似的,麻利地取过纸张将书一包,口里噼里啪啦算着,最后取出绳子一捆,一手托着底将东西递过来,“恰好五两银子。”
其余四个人麻木地看着莫瑾白取过东西付了钱,走出老远还听得到“客官您以后常来”的呼声。
一个多时辰前几人来到平坊,莫瑾白熟练地介绍了各种船铺,由着莫瑾言和何昔挑选,将各处光顾了一遍,又将种种小吃糕点尝了一遍,还打包了许多。
也路过了几条需要抛箭羽的船,随她们兴致逛了几家,船离栈道有远有近,形状有大有小,还有独木舟和竹排的,也算新奇。
可惜没有像何昔想象中一样淘到宝,那些东西全都不需要或者——买不起。
也算畅玩了一路,何昔回想才发现莫瑾白除了打包一些吃的什么也没买。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何昔买的都算在了莫瑾白身上。
她还记得莫瑾白第一次拿起一个嵌有光珠的勾成飞燕状的银簪时,一旁的染木欲言又止的神情。
谁能想莫瑾白逛起书铺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先把所有的书扫过一遍,然后两眼放光地选出自己看中的,最后觉得价钱合适就爽快付钱,不合适的还能一本本讲到自己满意的价钱。
几家店逛下来不到一柱香时间,而选的书从诗集杂录到何昔眼中的言情趣谈,应有尽有。
“小白,你能不能像个正常的女生一样逛街?”
何昔第一次觉得像现在这样,自己很有可能进入的是一本无男主的小说。
“如何?”
“就像你右边的那两个女……嗯,女子一样。”
莫瑾白看去,见一个着紫裙的窈窕身影正半弯着腰在一个摊子前挑选簪子,不时偏头问一旁的女子两句,笑意因为隔了一层白纱随着风若隐若现,与自己方才的举止相比,确实是——颇有美感。
“姐,那两个女子与你相识?”
“嗯?”莫瑾白刚收回目光,还有些茫然。
莫瑾言只得重复了一遍,“你已经站着盯了人家许久了。”
那两名女子似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来看了一会儿,扫了几眼莫瑾白,低头互语着走开了。
“背影有些相像,认错了。”莫瑾白一本正经地撒着谎,又拉着莫瑾言往摊子走去,“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
莫瑾言有些茫然,但也没有拒绝,当真低头用心挑选起来。
莫瑾白亦瞥了一眼,见上头摆着粗细不匀的竹条编的鱼虾,刻有老翁垂钓图的木坠,种种木簪等等,忽也来了兴致。
之前虽也逛了许多饰品,但都精致得疏离,像这样俗趣中带着雅趣、满是生气的,还是第一家。
一眼掠过,见最往下的角落里躺着一只木簪子,雕着鱼戏菡萏,不说花苞的意象极为少见,簪子的工艺虽不算精细,但粗犷的几刀下去场面竟是栩栩如生。
莫瑾白敛袖抬手去取时,只见有一只手与自己同时抓住了簪子的另一端,转头看去,却是另一个面如冠玉,凤眼朱唇的男子。两人几乎同时一愣,随后同时缩回了手。
店家和莫瑾言以及染木两人也愣住了,何昔亦一言不发。
男子后退了几步,长身玉立,双手往胸前一揖行了一礼:“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谅解。”
莫瑾白反应过来,双手叠到腰间还礼道:“无妨。”
奈何脑海中却像炸裂了一般,乱哄哄理不出思绪,尽是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莫瑾白集中精力方才怒吼了一句“何昔,别闹!”
脑中的声音停了下来,传来两声何昔的讪笑声,“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你们继续。”
却还有些细碎的声音传来:“太好了,终于出现男……还是心有灵犀的……哈哈哈哈……”在脑海中止也止不住。
莫瑾白无力吐槽,回过神来见男子诧异地看着自己,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一直盯着对方,估计让对方误会了。
但又不好解释,只得若无其事地转回摊子,指着方才的簪子问道:“这簪子可还有多的么?”
守摊子的姑娘连“啊”了两声,总算从这两人身上收回目光,看了眼那根簪子,不好意思道:“那簪子是家兄昨日随兴之作,怕是只有那一根了。”
“这……”莫瑾白一时有些犹豫,但难得碰到自己喜欢的簪子,只得看向那男子,希望他能相让。
不过男子也面露难色,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又行了一礼道:“实不相瞒,这簪子欲送与舍妹作礼物。她体弱多病鲜少出府,难得有根簪子和她喜好,若姑娘肯忍痛割爱,在下一定另有重谢。”
感情他也是在考虑怎么让自己相让来着……
守摊的姑娘看两人为难,只得劝到:“要不二位再看看其他簪子,或许有喜欢的也不一定。”
莫瑾白又将其余簪子看过一遍,虽也不错,但都不及方才那簪子的灵气。
而男子没有再看,显然是已经精挑细选过的了。
莫瑾白又看了男子一会儿,见他眉眼间的神色不像作假,也不想再为难了:“公子拿去吧,我只是恰巧合眼缘,而公子已选了许久,想必是比我更早看上了。”
男子闻言一顿,感激一笑道:“多谢姑娘。敢问姑娘姓名?在下罗禹石,他日一定登门道谢。”
罗禹石?
莫不是罗芸简的兄长……莫瑾白哭笑不得。竟不知这都城何时变得如此小了?
“这簪子于我不过是簪子,于公子却是心意,又何须言谢?让这位姑娘包起来吧。”
守摊的姑娘应了一声,熟练地取出白帕包好放入盒中,罗禹石付了钱,将盒子揣入怀中,和莫瑾白道过谢,远去了。
染木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不解道:“小姐明明……”
莫瑾白抬手制止了她。
染木也就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明明很喜欢那只簪子,为何如此轻易便让出去了——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常年跟在莫瑾白身边,鲜少见她对一件饰品露出那样喜欢的神色。
因为能和另一个人一起看上同一样东西本就是不错的缘分啊,何况自己买一件喜欢的东西和别人送一件喜欢的东西到底是不同的。
莫瑾白想过,轻笑一声,只低下头又看了看摊上其他小玩意。
其实,还有,有一个那么关心自己的哥哥真让人羡慕啊!
挑完东西,路上又花了一段时间,回到府里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莫瑾白终于把帷帽脱下来,方才畅快地呼出一口气。
莫丰得知两个女儿终于回来,把两人叫到书房装模作样训了一顿,但也没有生气,很快便让她们各自回院里了。
聆芯见到莫瑾白撒娇了好一阵,但收到莫瑾白替她带的小物件和糕点后也就好了,反去染木面前炫耀,弄得染木笑不是,气不是。
又将带给莫将的东西送去了,包括最后那一块刻有老翁垂钓图的木坠,在那里坐了许久。
说来她一直想知道祖父这种闲情雅趣为何就没有感染她一点。
“白丫头是没有吗?”莫将笑得了然,“你是自己不愿,否则,如何知道我会喜欢这木坠?”
“许是缘巧,恰好挑中祖父喜欢的了。”莫瑾白继续装着无辜,倒弄得她自己差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