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戚晓月。
医院那边,最近病房里的人换的有些快,有的是已经离世了,有的是回家了。
这几日照顾最多的是一个老爷爷,给他擦洗身体时,他身上有好几个弹孔留下的疤,我们对他肃然起敬。
老爷爷第二次脑出血了,意识时有时无。有意识时就含含混混的说话,无意识就昏迷不醒。
我问护士:“老爷爷的家人呢?”
护士说:“他病轻的时候说起过,儿子去世了,老伴也早去世了,剩他一个人了。”
我想着这一家人,最后走的,一定是最痛苦的那个。早些年在枪林弹雨中与死神抢来一个性命,后来眼睁睁看着爱人和孩子离世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怕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我和徐卿文给他做了清洁,就坐在旁边看着他。老爷爷有些意识,含含糊糊地说着话,我俩凑近一些,尽力听着。似是在说:“莫仪,莫仪”,具体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喊护士来了,护士说:“听不清,一直在说这两个字,像是说‘莫鱼’,莫鱼是谁?他老伴和儿子都不是这个姓。”
我和徐卿文也不再分辨,只跟老爷爷说些话。
徐卿文说:“爷爷,您是英雄,我们现在的生活,都是你们拿命拼来的。我们都感激你们呢。”
老爷爷听完,含糊不清地说:“莫鱼,莫鱼。”
徐卿文说:“爷爷,莫鱼是你的亲人吗?”
老爷爷仍旧说着莫鱼。
我问:“那是战友?”
他毫无反应,仍旧说着这两个字。
我和徐卿文一筹莫展。我起身在房间内找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应的物件。抽屉里,衣柜里都找了,都是日用品,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
徐卿文依旧跟他聊着天,老爷爷不再说“莫鱼”,而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听着,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开始一口口倒气。
我赶紧摇铃,护士急匆匆进来,动作麻利地给他上了呼吸机。
但是检测仪器上,心率曲线幅度越来越小,最后画成了一条直线。
我大脑嗡了一下,身体僵住了。
徐卿文揽住我的肩,说:“月儿。”
我眼泪簌簌掉落。老人钢铁一样的身躯,顶的过枪林弹雨,瞬间就不动了。鲜活了八九十年的魂灵,顷刻就消逝了。
这生命,若说顽强也顽强,若说脆弱,竟是一瞬间就土崩瓦解。
还有那句最后也没听懂的“莫鱼”,老爷爷带着遗憾走了,也给我留下了遗憾。
护士摘了呼吸机,拆了老人身上的检测仪,我和徐卿文,对着老人三鞠躬,走出了病房。
徐卿文见我心情抑郁,摸了摸我的头。说:“月儿,老人走的并无痛苦。”
我喃喃自语说:“莫鱼到底是什么。”
他说:“既是不知,那就不知好了,刨根问底也毫无结果,那就不问了。”
我说:“我还是觉得很遗憾,兴许只是老人小小的愿望呢。”
他转过身,与我面对面,认真说道:“月儿,我们做的工作,不是万能的,必然会有遗憾。”
我说:“我知道是这样,但眼看着他去世,我还是很难过。”说着又掉下泪来。
他将我揽进怀抱,说:“好月儿,咱以后不来了。再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