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戚晓月。
接下来一段时间,徐卿文就真的不再带我去医院了。
有时去田野湖边赏赏景,有时去寺庙里,听听老和尚讲讲经,有时什么目的都没有,就开车到处兜兜转转。
叶天冬来了,他二人又一起下棋,我就煮煮茶,采些花来。只是心里仍是有所牵念。
我说:“卿文,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我想看看那个老人怎样了,还有那个小姑娘,还有那个得了肠癌的女人,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不知现在如何。”
他说:“月儿,看你上医院,去一次难过一次,不去就不去。”
叶天冬不抬头,说:“见多了会好些。”
徐卿文说:“你是医生,自然是见得多。月儿去一趟,回来就思虑好几天。”
叶天冬下一枚棋子,笑说:“你们做的是临终关怀,自然是去世的多。如果去产科,是不是就会开心?”
我想起我自己尚且没有孩子,哪里会照顾产妇和婴儿。
再说,正是临终之人需要精神关怀,我才能做了志愿者,新生儿和产妇都被家人百般呵护的,哪里需要别人关怀?
我说:“产科本就是比较私密的地方,哪里会需要志愿者。再说我也不会做。”
叶天冬看看我,转向徐卿文说:“不去医院就让她跟我工作。”
徐卿文下一棋子,笑说:“跟你能好哪里?一样都是见病弱之人。月儿,你就在家呆着就好。我不忙了就带你玩。”
我想了想,说:“那我以后,跟叶大夫工作吧。至少见到的病人,都是能治好的。”
叶天冬看向徐卿文,徐卿文笑说:“把我月儿带出去可以,记得给我带回来。月儿,我最近有课题任务,就不陪你去了。”
叶天冬又下一棋,说:“晓月,治病的话,眼里只需有疾病,只要治了病,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影响选择。”
我笑道:“病人就是病人,治好了走人,能有什么事?”
叶天冬低头下棋,并不多言。
我想着,医院那边虽然有所牵挂,但那是铁打的床位,流水的病人。我这些时间再去几次,只要我相熟的人都走了,自然就会慢慢放下了。
叶天冬这边是个新活,我也是热情洋溢。
我过去那边,问他:“天冬,我也不懂医,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说:“跟着就好,需要你做的,自然告诉你了。”
我说,好。
头几天时常跟着他出诊,并无大事,回来又常有多人等他。也无大事。
我心想,只要有医术,这医生做的事,也轻而易举。
那天,叶天冬正给我介绍药材:“这个是白芷,活血止痛,还有美容功效。”
我说:“你吃这个长大的吗?”
他笑道:“我无事吃什么药。”
听见门外一个妇女,喊:“叶大夫。叶大夫在吗?”
叶天冬回应一句:“在的。进来吧。”
这个妇女慌忙进来,怀里抱个婴儿。
这婴儿包在薄薄的小被子里,露个小脸。也太小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五官来。
明显是新生儿,我心生欢喜,没想到不去产科也有婴儿看。
只是这个婴儿像小奶猫一样哭,哭声微弱,气若游丝。不知哪里不舒服。
妇女把婴儿放在桌子上,说:“叶大夫,这个娃娃,是从路边捡来的。可能有病,放你这儿了。”说完转身便走。
叶天冬忙说:“大姐,先别走,倒是把话说清楚。”
那妇女一边慌慌朝外走,一边说:“要是不放你这,就要死路边了。放你这儿,你看着办吧。”
话未说完,就不见了人影。
我过去看着婴儿,小脸憋的发青,打开被子,腿和胳膊都有青紫。是个女孩。我想着可能是冻的,就抱起来搂在怀里。
叶天冬说:“放下。”
我不情愿地放下了。
叶天冬说:“不确定什么病,哪能就这么抱在怀里。万一有传染病呢?”
我说:“她冷。”
他说:“那只是你认为。看病不能凭‘认为’。”
他重新打开被子,检查了一遍,说:“并无大事,风寒闭肺症。”
我说:“要用药吗?”
他说:“药浴吧。”
熬了药水,给她洗了澡,叶天冬又给她做了按摩。看着她小脸上青紫色渐渐褪去,面色恢复了正常。
我又把她包起来,抱在怀里。婴儿睡熟了,我看着她的小模样,爱不释手。
叶天冬说:“走吧。”
“去哪?”
“先送福利院,再报警。”他脱了大褂,挂起来,拿了些药和车钥匙。
“不送,我要她。”我抱的紧了些。
“走,去福利院。”他根本不给商量的余地。
“那晚些时候再送呢?给她完全治好再送去不行吗?”我实在不忍心。
叶天冬说:“我把药带过去,让福利院的人每天给她洗洗,三两天就没事了。”
我想着这孩子,去福利院是个什么命运?福利院是什么条件,去了那里,能不能活下来尚且不知。
我说:“天冬,报警找到父母的希望很渺茫,就算找到了,万一再被扔掉呢?福利院的条件那样,这么小的娃娃,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
他说:“晓月,你忘了我说的话。看病就看病,看好病,已是仁尽义至。这是个孩子,即使你想领养她,也要先送福利院,再完成法律程序。养一个孩子是一辈子的事,需要方方面面的考虑,不是你一冲动就能抱回去养。”
我生气道:“福利院的条件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你做医生的,竟如此心狠。”
他也生了气,转身便走。
我知他心意已决,只能随他去了。
到了福利院门外,我不愿下车。他报了警,接了婴儿,径直走进去。我不忍心看,坐在车里伤心。怀抱里尚有余温,这婴儿就已经成了孤儿。
一直到从福利院回来,我再没与他说话。
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