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微微一笑,道:“确实,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然而武松是谁?啖人罗刹须拱手,护法金刚也皱眉。江湖人称‘行者武松’。武松当即笑道:‘我是清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几时见说有大虫,你休说这般鸟话来吓我!便有大虫,我也不怕!’那酒家见他不信又再三劝说,武松却只以为对方要将他留下,半夜谋财害命,酒家见劝说不过,反而好心遭驴踢,也由着他去了。”
“且说这武松提了哨棒,向景阳冈来。走了几里,便一棵大树上写着:‘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夥成队过冈,请勿自误。’武松想着定是那酒家的诡计,自是不信,复又继续前行,直到红日渐渐下山,武松才到一庙前,庙门上也贴着一张印信榜文,上面写的内容与先时酒家所念无二,此时武松方知山中真的有虎。然而,武松自诩自己是个好汉,如此这般下山,定是会被那酒家嘲笑,武松左思右想,大喝,”朝夕猛地一拍醒木,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声音也提高数分贝,说道,“怕甚麽鸟!且只顾上去看怎地!”众人一听,大笑起来。
太粗鲁了。施耐庵摇了摇头,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国珍忍不住捂眼睛,这人……这人真的是疯了?
“武松一步一步上得那冈子来,然此时酒劲却上来了,再看那天色,已是暮色渐起。武松酒力发作,踉踉跄跄,却还是直奔乱林里去,好不容易见到一块光挞挞的大青石,就把那哨棒倚在一边,放翻身体,却待要睡,只见发起一阵狂风。那一阵风过了,只听得乱树背後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
朝夕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吓得众人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朝夕满意地扫了一眼周围,余光瞥到施耐庵,见其也十分投入,心中大喜,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武松见了那大虫,叫声‘阿呀’,就从青石上滚了下来,拿起那哨棒防备。那大虫多日不吃东西,已是又渴又饿,看到武松这么个大块头,哪里不兴奋地扑上去。武松原本还醉酒着,那大虫这一扑,就把他那酒给吓走了,登时眼也不花了,腿也不软了,精神倍儿好!”
“只见那大虫一扑,腰胯一掀,铁棒一剪,武松一闪一躲又一闪;那大虫又一扑,腰胯再一掀,铁棒还一剪,武松仍旧一闪一躲又一闪……如此几次三番不成功,气得那大虫连连大吼,震得那山岗似地动山摇。武松也不怕,此时也摸得它的招式,找准时机轮起哨棒,尽平生气力,劈将下来,那大虫一跳,竟是给躲开来。武松又连砍带劈了几次,那大虫竟是成了精似的,全给躲了开来。武松干脆将棒丢开,猛扑上去,双手揪住大虫的铁臂,猛往地下按住,双脚却如飞毛腿似往大虫门面眼睛直踹。那大虫被踹得没了力气,趴了下来,武松翻身将其摁住,左右出拳,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打得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再也动弹不得……”
朝夕说到这里长长舒了口气,众人也跟着舒了口气。
“忒的是惊险万分。”众人纷纷说道。
施耐庵也连连点头。
朝夕喝了口茶,又吩咐方国珍给众人倒了茶水,复又拍了醒木,继续把武松后来遇到猎户,如何与众人将那死老虎运下山,又被众乡亲如何称赞,连同因此而做了阳谷县都头一事也一一说了。
直到故事说完,朝夕连连喝了几口茶,众人依旧如痴如醉沉浸在故事里。
朝夕干脆站起来一抱拳:“多谢大家捧场……”
众人方如梦方醒:“你不讲了么?”
朝夕笑道:“这个故事说完了。”
“那你可以将别的啊。”众人忙说道。
“天色已晚,你们需要回家吃饭了。明日再继续。”
众人往棚外一看,果然有家人来寻。
“那你明日一定要来……”众人恋恋不舍。
“一定一定。”朝夕笑着将人送走。
张九六和张九七却还留在那里,此刻看她得空,便拉了自己的老师拥了上前。
“夕哥哥,这位就是我们的施先生。”
朝夕赶紧抱拳行礼:“施先生有礼了,吾乃朝夕。”
施耐庵笑着回礼:“朝公子满舌生花,嘘枯吹生呐。”
朝夕嘴上谦让,心里却想着,可不是么,虽是你写的故事,但我能讲得引人入胜也不容易。
这便算是在施耐庵面前露了脸,留了印象,朝夕心想,三顾茅庐,三顾茅庐,决不可太过心急。于是耐着心老老实实讲了几天的水浒传,把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林冲棒打洪教头,宋公明三打祝家庄的故事讲了一轮,总算熬到私塾不用上课的一天。
如今听故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不过这个不是朝夕在意的点,最为要紧的是施耐庵也日日来听了故事,朝夕每次结束的时候都会黏上去找施耐庵聊聊天,几日下来两人也算是熟悉。施耐庵听了几日说书,原就对朝夕颇为欣赏,再加上朝夕的刻意迎合,两人关系自是突飞猛进,施耐庵一度引以为知己。
这一日正巧也是元宵,因着与施耐庵早已约好,早早就载了一车酒过去施耐庵家里。可惜张九四几兄弟又去方氏酒楼找她只晚了一步,便不见了人影。
这边施耐庵出来迎接,一看,捋着小短须笑道:“老弟啊,来就来了,你跟哥哥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今日不是过节么,手里没点儿礼怎好意思上门!”朝夕毫不客气地吩咐着方国珍和白榆将酒给施耐庵抬进了屋子,自己却“两袖风清”地和施耐庵谈笑风生地在后面晃悠悠地走着。
两人行至小亭,施夫人正备着樽俎:新鲜瓜果,还有几碗尚冒着热气的汤圆。看见几人过来,便赶紧招呼着过来吃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