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与施夫人申氏见了礼,吃了个汤圆,连连称赞好吃。申氏笑着退了下去。
施耐庵笑道:“今日元宵,夕小子过来得这样早,怕是还未来得及吃汤圆吧。”
朝夕又吃了一勺汤圆也笑道:“恩,正好可以来您这里蹭一蹭。”并不是很讲规矩,但胜在自在又随行,并不给人不快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亲昵娴熟许多,施耐庵对这个后生是越看越满意。
方国珍把那几坛酒抬完也过来,手上还抬着一坛,过来开了封,一一倒在空盏里。无怪乎朝夕没有办法将他当成大人物对待,实则全是因为方国珍太过殷勤备至,两人又是如此熟悉。
浅浅三两杯,清香四溢,撩人心弦。
施耐庵惊讶:“酃酒?”
“施先生闻香识酒,厉害!确实是酃酒。”朝夕赞道。
施耐庵心里暗忖,只怕这小子不只是一个说书人这么简单。
施耐庵举起酒盅,先是闻了闻,再仰头将酒尽数倒入口中,酒液含在嘴里被细细品味了一番,感受着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尖,润过喉,滑入嗓,暖暖浮动于腹间,徐徐游离于鼻吸的滋味:“唐太宗曾盛赞酃酒之美‘酃醁勝蘭生,翠濤過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如今托了你小子的福,得偿所愿,方知确实如此。好酒!好酒!”
朝夕又笑着给他倒了一杯:“除了这个,方才给您带过来的,还有一些是我亲自酿的青梅酒和葡萄酒,味道也是不差的。”
施耐庵惊讶:“哦?夕小子还会酿酒?”
方国珍笑道:“她啊,大底什么都要会一点,连前几日吃酒行的酒令都与众不同。问她如何得来,竟拿了圣人言来回怼,说是孔老夫子说了‘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
“如此一解,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施耐庵哈哈大笑,“这话儿没毛病没毛病。”
朝夕也笑道:“施先生真乃我知音。”
两人相视而笑。
方国珍扶额,得了,这是小不正经遇到大不正经了。
三人从古井贡酒,聊到五加皮酒,再到菊花酒,杏花村汾酒等等,施耐庵果真是爱酒之人,一说起酒来一发不可收拾。施耐庵学富五车,方国珍也不差,朝夕则是什么都涉猎一点,又常年混迹商场,更有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几人聊起来很是畅快。三人光是喝酒说酒,便说了半日,好不容易才转了话题聊到今日的元宵花灯。
花灯起源于汉武帝时期,到如今已有上千年历史,经前朝皇室的大力倡行,如今益加发扬光大,每年元宵赏灯热潮,坊间更是出现诸如灯市一类的盛况。
朝夕赶紧瞅着几乎赶紧插入话题:“今晨看《东方日报》,方知要这灯会啊,还得去秦淮看,若不是那报纸,只怕我这样闭目塞听之人连‘一园灯火从天降,万片珊瑚驾海来’、‘明灯初试九微悬,瑶馆春归不夜天’这样的盛况都未曾听闻,只是可惜如今知道了却仍未得一见,心里颇引以为憾。”
方国珍闻弦知雅意,马上接着说道:“谁曾想这薄薄一张纸便可让人尽知天下之时事。”
朝夕又道:“不仅是家国大事,宫廷秘传,甚至哪家迎了亲,哪家孩子不听话,哪家老婆跟人跑了的街谈巷议也是可以知晓的。如此一来,百姓们就是平日里喝个茶吃个酒也是有话可说,也算是可以满足精神娱乐生活了。”
施耐庵笑骂道:“你莫要抹黑了《东方日报》,哪里就说到宫廷秘传、街谈巷议了,你自己鼓唇摇舌的,偏要把好好为国为民的报纸也说成这样。”
施耐庵此时酒喝得多了,双颊酡红,微眯起眼,一副欲醉未醉的姿态。
这么高的评价?朝夕两眼精光一闪,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哦,我说的是其他的报纸,《东方日报》乃报业里朗朗之明月,自是不像其他报纸那般鼓舌掀簧。如今这报业办得是如火如荼,各路牛鬼蛇神也都来掺上一脚,业内乱象杂生,百姓们能接收到的讯息也是良莠不齐,这《东方日报》如今虽则出类拔萃,可前些日子据说那报社社长早已离开了,不知去往何处,不知道这办报风格往后会不会有所变化,从此以往也阿时趋俗。”
“我观其余报业同仁,或洋洋洒洒数百千文字,实则空无一物;或言过其实,混淆视听。”方国珍给施耐庵又倒了一杯酒,道:“可见这九行八业啊,任他是什么,也得有人出来管着,不然可不就乱了么!”
“确是这话了。这报纸啊,就和头顶这太阳一样,它们共同的使命就是给人带来光明。”这是萨特说的,难为朝夕记得住了。
朝夕又对施耐庵问道,“施先生先前说要著书,可是写些什么内容?”
“不过想写些奇人异事,志怪小说罢了,不值一提。”施耐庵晃了下酒杯,一饮而尽。
“先生如此大才,为何愿屈尊如此小小私塾,岂非白白虚度光阴?”朝夕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听那报社有招新社长的意向,私下里已在四处寻人,先生既然想著书立说,何不去试一下那社长之职,那里你可以看到诸多奇人异事,于您著书亦大有裨益。莫不是嫌弃那报社与您地位不符?”
施耐庵登时瞪眼,斥道:“胡说八道,我何时看不起那报社,你这小子竟是只会打嘴仗。如何能我说做就做,隔行如隔山,便是我愿意,也未必做得来。”
朝夕也不怕,还继续火上浇油:“您既然没有看不起,那明日便跟我去那报社任那社长之职如何?”
“去便去,我还怕你不成。”施耐庵是真的有些醉了,被朝夕一激便说囫囵了。施耐庵说完,晃了下头,稍微清醒一些了,方才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你说去便去,你小子是《东方日报》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