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顾念她初承云雨,许是因着第二日一早还要敬茶,富弼并未折腾她过甚,便叫了水。
晏然两世头次承欢,已然接受了古代女子无论在婚配还是性关系上没有选择权这一既定事实。尽管心中仍有些别扭,偷偷看富弼的眼神万分纠结,活像富弼是个潜规则下属的好色领导。
富弼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怎么了?”
“无事。”晏然移开视线,一眼又瞥见榻上带血元帕,眼睛又不知该往哪里摆了。
虽只相处短短一两个时辰,富弼对她脾性已有大致了解,见她难得两腮飞红,心中不禁一软,亲手取了那元帕放在一旁的匣子里,扶着晏然躺下,“我们富家虽不是大门大户,也自有一套规矩,最要紧的不过陪母亲一并用膳,约莫是卯时一刻用早膳,午时一刻用午膳,酉时一刻用晚膳。今日先歇下,明日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晏然在心中算了算,发觉富家比晏府稍稍早一刻,无甚大的差别,便放下心来,又忧虑道:“我年纪轻,从小又被父母娇养,难免有错漏之处,还请官人原谅则个。”
“无妨,母亲乃是出了名的宽和慈善,定不会为难与你。”富弼也将头发披散下来,仰面躺下。
晏然瞥了眼他刚毅侧脸,对素未谋面的婆婆更为忌惮——素有贤名,才是真的难对付,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谨慎小心才是。
胡思乱想着,到底敌不过一整日的困倦,晏然沾上玉枕便沉沉睡了过去。
“夫人。”晏然睡得意外地熟,直到富弼叫自己方惊醒。
“对不住官人,”晏然匆忙起身,却被周身酸痛搞得一个踉跄,被富弼扶住,“妾为官人更衣。”
富弼笑笑,“叫丫头来吧。”
晏然心中警铃大作,心道之后定要好好看看富弼的大丫头们,手上却不停,为富弼一一着衣,“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穿完了中衣,晏然顿了顿,从一旁的衣匣里取出一套衣裳,“从前虽做好了,但却未来得及送去,今日官人若是不弃……”
从前富弼便曾在王曾府上见识过晏然的绣工,对老丈人眼红不已,自然无有不可,“劳烦夫人了,家中丫鬟都会些绣活,夫人心意到便可,针黹活伤眼得很。”
晏然见他说话熨帖,不由抿唇一笑,“妾伤眼,旁人就不伤了?妾自小便喜欢这些活计,为不伤眼力,从来也都是绣绣歇歇,官人勿忧。”
她为富弼穿上襕衫,这襕衫以上好荼白提花罗制成,针脚细密、极其合身,更为不凡的是,除去袖口细细绣了宝相花外,整件襕衫均有墨竹暗花。
富弼知她针黹了得,却不知竟有如此功力,对这件襕衫简直爱不释手,“我竟舍不得穿了。”
“先前忙着赶喜服,只来得及为你做两身,”晏然见他满意,也放下心来,“日后得空,为官人再做便是了。”
大宋富足昌隆,士庶之家奢靡之风盛行,尤其是贵妇贵女们,头戴珠琲金翠,身上衣裳还要销金装缀,一袭衣要费百贯千贯银两。
高门贵女们只学些粗浅针线活糊弄人,像晏然这般自己动手缝补、乃至于亲手制衣的很不多见。富弼手指微微划过衣上墨竹暗纹,又觉得这纹样既有风骨却不孤高,更带着节节高升的好兆头,这般的衣裳又哪里是寻常丫鬟绣得出的?
待晏然自己也收拾停当,二人便携手去正堂敬茶。门外已有丫鬟们等候,除去自己陪嫁的三个大丫鬟,富弼也有四个大丫鬟随侍,晏然面带笑意,目光定定地扫过他们的眼睛,微微颔首。
“待回头再让他们给你请安,”富弼善解人意,“还有咱们院一应东西,都让张管事给你备全。”
“是。”晏然也未客气,还有什么比将自己的小院牢牢拿捏在手里更让人放心?
二人并肩而行,身后丫鬟落后几步紧紧跟着。
微雨用余光瞥了眼富弼那四个大丫头,有二人娇俏些,还有二人是中人之姿,而其中有个叫笼烟的丫鬟看富弼背影神色极为哀怨,不由得和一旁的疏雨斜雨交换了眼神。
正堂内,已有不少人到了,足见对嫡长子的看重。有一妇人端坐堂上,眉宇间与富弼有三四分相似,料想应是韩氏无疑。
晏然跟着富弼款款下拜,接过一旁备好的茶,双手奉上,“请母亲用茶。”
韩氏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衷心笑道:“好。”
她在洛京听闻儿子定亲,先是有几分不悦,毕竟无父母之命,又听说是高官之女,更是忐忑,总担心儿子娶回的媳妇门第太高,娇蛮铺张还算好,若是仗着家世张狂不贤,那才是家门不幸。
如今见了这晏氏,相貌灵秀温婉,虽无目下无尘的凌霄傲气,却也自有一番书香浸润的雍容气度,举止得宜、进退有度,任谁见了都得叹一句好教养。
韩氏想着,面上却不露神色,将手上一块白玉镶金镯褪下,戴到晏然手腕上,“这还是我入门时,我的婆婆亲手为我戴上的,如今我再传给你,希望你们能夫妻同心,光大门楣。”
晏然珍而重之地接过,又行大礼拜谢。紧接着便是富翱、富收、富请、富鼎等四名在府中的弟兄依次上前行礼,晏然也按例给他们奉上文房四宝之类的回礼。
富弼是曾立誓不第不婚,故而他的兄弟们半数都已成家,胞弟富奭随父上任、其妻曾氏侍奉婆婆,富翱及妻陶氏、富收及妻马氏、富请及妻徐氏、同胞小弟富鼎留守洛阳家中。
“见过嫂嫂。”见礼完了,韩氏身后一年方二八的女子上前行礼,晏然心知是嫡亲小姑子,便笑着上前执过她手细细打量,“这便是三娘子吧?日后若是闺中寂寞,尽可寻我一同聊天或是做针线解解闷。”
“嫂嫂不嫌弃便好。”富三娘子富贞媛怯生生道。
晏然语气更柔,“你不嫌我口拙才是。”
说着又命疏雨送上给她的见面礼,竟是一整套新打的首饰——云托日花头簪、凤首梅花纹步摇、凿花金手镯、云纹耳坠,反而比她的几个弟兄都要贵重了。
富贞媛见礼如此贵重,仍在羞赧推脱。
韩氏却已明白过来——三娘子许的乃是晏殊本科的门生,儿媳妇是在变着花样添妆呢。
果真玲珑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