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套程序总算全部走完,晏然自觉浑身像是散了架。礼官开始招呼宾客们去外头吃酒,洞房里渐渐安静下来。
“夫人,我去前头敬酒,过些时候便回。”富弼对晏然微微点头。
晏然福了福身,“古人有云,‘酒能益人,亦能损人’,虽说敬酒不可辞,但过量总归不宜。官人身边可安排了人照应着?”
富弼笑了笑,“想不到夫人还通医典?勿忧,我自有人为我挡酒。”
说罢,便掀帘自去了。
他一走,晏然赶紧招呼微雨他们过来,“快,头上这凤冠太沉了,戴了一整天,脖子都要断了。”
三个大丫鬟赶紧上前,微雨为她去头饰,疏雨为她卸妆净面,斜雨将凉好的温水递上来,这些忙完了,晏然才觉得缓过了一口气,苦笑道:“幸好这辈子就成这一次亲,你们以后就知道了,太遭罪。”
“我们可没那命去戴凤冠,”微雨拿了两块小糕点,用帕子接着递到晏然嘴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晏然瞥她一眼,尽量优雅地将那糕点吞了,“这你可不知道吧,有些大家婢过的比小户人家娘子都要体面,人人都高看一眼,从前就有哪位相公府上婢女嫁了知县的。你们再这么贫嘴,日后,我挨个把你们嫁出去做正头娘子。”
疏雨惯来是个谨慎的,此时低声对晏然道:“姑爷身边似乎只有小厮,夫人身边的几个管事娘子和大丫鬟昨日来新房看过,但并未多说什么。”
晏然叹了口气,“行了,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新婚之夜,婆婆没放几个貌美大丫鬟在这边膈应她,她已经极其谢天谢地了。
与富弼的相处,晏然先前早就摆正了领导和下属的心态,故而并不担心,至于和府中其他人,特别是这个婆婆,如何做到相安无事,则是要好好筹谋一二。
“我先前做的衣裳,你们提前取出来,和那些礼物一同备好,免得明日手忙脚乱的,”晏然倒在榻上,双目无神地吩咐,“我的嫁妆现在都放在什么地方?回头你们和单子核对核对,看看哪些好带,那些不好带,不好带的就放在我在洛京的那处宅子里。不行,回头那宅子我是要看情况赁出去的……”
“我的姑娘诶,”斜雨忍不住打断她,“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些管家婆子操的心,你便省省吧。”
晏然干笑一声,她上辈子活到二十啷当,恋爱经历都没有,如今就让她和一个陌生男子洞房花烛,不慌是不可能的。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富弼能喝的酩酊大醉,如此,她今晚还能逃过一劫。
“家里的醒酒汤方子还在吧?去做一碗端来吧。”富家长居洛阳,这宅子是现买来给富弼成亲的,故而厨房就在他们院外,倒是便宜。
“是。”
晏然微微阖上眼,其余人知她累极,也便不再出声,让她稍稍小憩。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晏然恍惚间听闻有声响,紧接着就被微雨摇醒了,晏然迷迷糊糊地睁眼,正好看见富弼走进房内,赶紧起身相迎,“官人。”
富弼身上酒气袭人,看起来却并无甚醉态,只双颊微微有些泛红,伸手将她扶起,“夫人。”
晏然从微雨手中接过醒酒汤,“官人请用。”
富弼单手接了,仰头喝尽,“好汤。”
将碗放到一边,富弼张开双臂。
晏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她帮着更衣,难免老脸一红,先伸手帮他解去配饰。
她的手顿住了——他腰上有个香囊,看起来已有些年头,绣工不如何好、花色不如何新颖,却被他珍而重之地与和田玉一同挂在腰间。
她难以自抑地想起与晏殊青梅竹马的冯姨娘。
“三妹绣的,”富弼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目光柔和下来,“明日你便会见到她,兴许你与她会投缘。”
晏然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气,心中暗骂自己矫情,“我听父亲说是个极其脱俗的女子。”
田况是晏殊的门生,与富弼同一年中举,只不过富弼是制科,他是礼部试,是欧阳修的同科。他与富三娘子的亲事,也是晏殊撮合的,足见晏殊对富弼的重视。
脱到中衣,富弼摆了摆手,示意其余人都退下,吩咐道,“明日敬茶之后,我带你在府中走走,认认人头。三日回门之后,母亲他们自回洛阳,你随我去河阳赴任。”
晏然应了,富弼又道:“我现下品秩不高,能带的人手也有限,到时候家中事务,还请你多多上心。”
“妾领命。”晏然倒是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一进门就让她管家,虽说是管这个小家,但也看得出富弼用人之气量。
富弼用了醒酒汤,又喝了几口茶水,面上的红晕竟然散去大半。
晏然讷讷问道:“官人方才喝了多少?”
富弼挑眉想了想,若无其事道:“并不很多,百来盏吧。”
百来盏,就算知道宋代酒精度数不高,这个数量也足够令人惊骇……
晏然由衷道:“官人海量。”
“对了,你闺名为何?”
“晏然。”
富弼轻声念了几遍,品味一二,笑道:“四海方晏然,海内有奇策,好名字!”
果然是个官迷,晏然心内吐槽,面上却笑得温婉,“官人胸怀四海,只可惜父亲当年并无此意。”
“哦?那便是晏然自得之意了。”
“非也,”晏然促狭一笑,“妾降生那日天气不错,父亲觉得晏然无云。”
“真巧,”富弼见她难得灵动可爱,伸手刮了刮她鼻子,“泰山大人超逸绝尘,倒是我落入窠臼了。”
他的碰触让晏然禁不住浑身一抖,富弼见她青涩,更觉意动,低声道:“今日事今日毕,勿将今事待明日。”
他伸手将晏然搂入怀里,“今日咱们有更紧要的事情做。”
自知在劫难逃,晏然绝望地闭上眼睛,故作羞怯地将脸埋在被中,任由他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