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睇到她这般样子,倍是觉着亲切和谒,也抿嘴浅笑,想像着母后当年那颇为爽利的行事风姿,真真是了不得的呢。
“只是啊,可怜得那兰侍婢,没能跟着逃出去,被扣压住了。”
她忽又轻叹,添的这么一句,生是将我的笑意给压得下去,兰侍婢?莫非……奶娘彼时竟也随着母后进靖宫来选秀?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忙是问道。
“你这孩子啊,当真什么都不晓得吗?”她稍是望得我一眼,却是又跌入了那沉沉回忆中般,即与我幽幽道来。
原来当初母后自个从云堡单枪匹马寻那画像来时,她的贴身丫头子,即我的奶娘放心不过,便紧跟得上来,匆忙追至靖国后,却发现母后已是随入了秀女之列参与选拔,刚好宫里司务局这厢,也在力招些清白少女入宫作使唤丫鬟,奶娘花些银子从一户好人家买来个籍贯,便也顺利地入了宫,又使些计子,让自己顺当地侍候在了母后身边。
可是母后得手画像,继而匆忙脱逃之后,那靖上皇反应极快,在奶娘未及逃走之前便将其扣压,并将之软禁起来。意图借此,引诱母后回来救人,可是一年半载过得去,母后却是都未曾现身,而确实又是抓不到奶娘乃为母后同谋的证据,只好勉为其难地相信得奶娘并非是与母后一伙的,赦罢了她。
当时弈才人不知因何,也许是因得母后曾救过她身边侍女一命,对奶娘也存有几许怜恤,便请命,让奶娘也一并侍候于自己身侧。
听她缓缓地讲述着这些个,我忽地想起那弈才人,即当今太后来,之前我还道她何以表现得与奶娘故情堪深的模样呢,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折。
“我与那兰侍婢一同侍候着弈才人,直到她身怀上龙胎而升为贵嫔。”
“后来有一夜晚,我与她侍候好贵嫔睡下,正回到屋舍的苑落,忽而出现一个武功了得的黑衣蒙脸人,将她急急掳走了去,我们二人却是未来得及话别一句呢。”
龙胎?我默默然想着,按年历算起,想来当时的弈贵嫔怀的这一胎,乃就是纳兰宇了吧。
“这样也好,定是你母亲让人来救走得她。”她淡淡舒得口气,喃喃着道。
至此,我已了然过来这个中状况,这会子本想与她说,几年后,她们二人又双双被强掳回得靖宫,并且就关在距你大概一墙之遥的右侧宫殿里十多年。又恐会打碎掉她一直存在着的这些个美好愿望,是以我至嘴边的话语,又忍得下去。
可回头来细想一遍,听她说得这么半天下来,却终究没能弄清楚,她又何以会被关至这里来?听闻她伊始之时,提及到那靖上皇答应会接她出去,为她报仇诸如此类的话语,身份并不似只是区区一个侍女那么简单的。
我望得一眼她满是泥巴的双手,整个人皆是苍老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下不忍再留她在此处孤苦无依的生活,又念着她与母后,奶娘有着那么一层关系在,心里更是端地泛滥起万般怜恤心绪,念着定要将她带出去,好生为她养老。
可又想到既然靖上皇那老狐狸将她常年累月关在这里,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里头,而她方才骂到的“贱人”,不知得又会是宫里的哪位,如若刚好是那弈太后,我这贸然将她带出去,多半会殃及至她性命。
这会却又是不敢深入细问她话,怕触动她心伤。
是以,我斟酌得片刻,以手轻是扶上她瘦削的肩膀:“您与朵夕母亲是这般的合缘,又情同姐妹,朵夕能叫您为姨娘吗?”
她顿得一下,泪珠儿忽而轻涌出来,见得她无多大血色的嘴唇似是激动得抖擞着,一个劲儿点头:“好,好……姑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我一时间心内也酸涩不已,鼻子酸酸的,母后想必也不知得,她至后活的十多年来,与她这般合缘的一个姐妹竟就在她身边。
按下这些心绪,又询问道:“那么,姨娘愿意随同夕儿一道出去生活吗?现如今,宫中的太后正是姨娘当年侍候的弈才人呢。”
本打算如若她听闻当年那弈才人已是当朝太后,也表现无多大所谓的话,那我便能安心带她出去了,孰料我话音至落,她忽而如同被蛰着了一般,神色突变,猛地扶着身旁的梅树干站起来,再往后退开得一些,不让我的手再扶着她肩膀,可她却差点因此而往后摔倒,我这才发现她的腰似是无多大力气的样子,许是曾经受过重伤,也难怪她方才挖那小红苕,竟是要斜靠着树干借力的模样。
看如此,我心下已是明白过来,她口中之前所指的“贱人”即是当今太后。
不过刹时之间,已见得她异常激动起来,胸口处起伏不定,满是泥巴的双手也在不停地颤抖:“她……她的儿子居然已登基为帝了?”
此话其实根本用不上我来回答的,她的儿子若非已是皇帝,欲要坐上太后之位可谓天方夜谭!
只是她却是不愿意去相信,寄希望于我口头上能否定一下罢了。
我却不愿作那欺瞒她,而让她偷得一时之快,日后却因此而恨我之人,是以望着她慎重点点头。
“皇上骗我!哈哈哈……竟然如此骗我……哈哈哈哈……。”她又是好一阵凄凉的疯笑,半晌之后,似是情绪已然崩溃:“还我儿子命……还我儿子命,我儿死得好惨……。”
又是哭着,喊着好半晌,我却是无力阻止得来,就在我思量着该如何办至好时,她忽而砰然倒地,我慌是伸手扶她:“姨娘,姨娘……?”
叫唤得她许久,她始终如已失掉了魂魄一般,怔忡地呆呆望着某一处,即连眼睛也不眨动半下,我不由得深为自责起来,若是我不由于好奇,而进入这梅苑多好?虽然她在这里过的孤苦,可至少心里还有着一份希望,支撑她在好好活着。
而我今日的到来,带来的消息,却是彻底粉碎了她心底的那份希望。
听她方才哭喊的话语,想来她曾经是得到了那靖上皇的宠幸,并怀上得龙子,而又见她这般言行,想必是当今的太后于当年害了她孩儿,而那靖上皇许是因为种种原因,将她哄骗进得这里,却是姑息了当年那弈贵嫔。
我以为自己今日之行已是铸成大错,使得她生而无望了,正在万般懊悔之时,岂料她眼里忽而又燃起些许亮色:“夕儿,你带姨娘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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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谢谢亲们给的票票鼓励,谢谢馨月亲的评价与打赏,在我写这书快要失去动力的时候,给了我莫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