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和稪儿来到殿厅,太后那款款身影已是由着一位侍女扶着手盈盈进得殿来了,浅荷色莲裙,素云浅灰纱绸搭肩,头上是式样简致的云髻,却是掩不住她那浑然天成的丽色,岁月似乎特别地优厚于她,素肌暗香,浅浅一笑风韵犹存。
我到得她跟前,才要跪地行礼,岂料仍一如从前那样,她以玉手虚扶得我一把,免了我此举。
“汐儿无需与哀家多礼。”
我微愣,一时间,倒是弄不清楚,她唤的是汐儿还是夕儿,又恍惚是回到以前与她谈话的那一瞬间,只是我们的身份皆已变,她已是位高权重的太后,那暗里筹谋上位的弈贵妃已是得了道,而我也不再是那才出冷宫的懵懂怯弱婉成公主,世事迂回辗转使然,端地成为了今日身份尴尬的单良人。
只是,唯一不变的是,我的小命仍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脱逃不开来。
她缓缓地举起玉手,作出屏退她身边侍女态势来,似是有话要与我细谈,我这才发现这侍女竟是云双,不由得怔了神,有多久没见她了?自我懂事以来,她便守在我身边,一直陪伴着我成长,既是自个贴身丫鬟,又是温暖的姐姐,亦为知心的朋友,甚至以前穿的鞋子和衣物,一大部分都是由她亲手所缝绣的。
我以为,自那珠钗事件后,此生便再也不得相见了,纵使她是别人派来监视我与母后的细作,我对她的感情却不是以三言两语即可以撇得清的。
“太后……。”云双似是不舍得转身离去,目光流连在我身上,迟疑着,但太后略为撇首看得她一眼,她便即时将头低下,转身离了去。
见如此,我便也将稪儿屏退了去。
待四周皆为一片安静,半晌之后,太后却是没有言语。
我这才轻是启唇问道:“不知太后尊驾光临,所为的何事?”
良久,她忽而幽幽的一叹:“夕儿又何必与哀家见外?”
她又自嘲地一笑,继而仰起首去,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般,喃道:“真料想不到,朵妃竟是大郸皇后,而她腹中孩儿竟是郸朝血脉,现如今,哀家总算是明白了上皇的心意,自个不过是朵妃的影子罢了,也难怪当年他怎会轻易地顺了那杨家女的意,将朵妃打进冷宫,原来这不过是他借机将她圈锁在身边的手段。”
我一顿,以前她与我说过是杨皇后暗中使计将她腹中孩儿打落,而嫁祸于我母妃身上的,而我彼时却是听得那老狐狸也说过,我的母妃并没有打落弈贵妃孩儿之类的话语,现时又听得她这般说道,思绪一转,也总算是了悟得过来了,不过是那老狐狸恐大郸有人寻来,发现我母后仍存活于世,便借着杨皇后这一步棋,顺道将母后调入了冷宫里。
半晌,我不知道该当说些什么至好,自然,我不可能为着安慰于她而有损自个母后,说她不耻抢走了那靖上皇的宠爱。
毕竟母后她为着这份莫名其妙的,而自己并不想要的爱,是受尽了其磨难的。
抬首竟发现面前太后已是湿了眼眶,瞬时满身风华萎顿了去,一如那风雨中的树叶,摇摇欲坠。
想来是心里一直以为自己是胜出者,没料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竟是输了吧?其实,她输的不过是没有得到那老狐狸的真心罢了,现时她毕竟是登拥上位,权握着天下。
她其时的对手杨皇后才是至真可怜的,听闻纳兰宇与那老狐狸联手,握住了个太子与杨家试图合谋篡皇夺位的莫大罪名,一举将杨家连根拔了去,前朝杨太师,杨相纷纷落马,满门受牵抄斩,杨皇后最后不堪承受这等结局,服毒自刎了结了自己。
真可谓是可悲可叹。
“夕儿,你……可想见那兰侍婢?”她忽而又敛起了那悲怆神色,眼里闪着亮光度量着我。
听闻到奶娘的名儿,我立时回过神来,难道奶娘竟已是落在她手上?难怪纳兰宇一直在推托,原来是从自个的母亲手里要人要不成!只是……她为何要将奶娘扣在手里?
难道我还在大郸或在昭宫里的时候,她就料想到我定会回来靖宫的了?
可是她下一句话却是彻底地打翻了我的这些个猜测,许是已看出了我对见到奶娘的某些迫切期待,她浅步靠近于我,引诱似的轻道:“她在辰王手里呢,夕儿若想见到她人,不如派人传他回来,夕儿与辰王他交情匪浅,你若问要人,他至定会应承的。”
她轻叹的一口气,又道:“说来,哀家也想念她了,这宫里已没几个有些故情的旧人了啊。”
我一怔,竟在纳兰辰那里,怎么可能?上回他从昭宫救我出来,一起历经生死,竟也没听得他提过半句?
而这太后又怎么说得与奶娘故情堪深的模样?再说她又怎么得知我与纳兰辰熟稔,有不浅的交情?
忽而又想到那阵时,纳兰辰常是到公主殿来寻我玩耍,或下棋或海聊的,看来她是派人盯梢着我的一举一动罢了!
便牵起丝冷笑道:“太后彼时当真关照夕儿,连夕儿与谁有半点交情都知得。”
她神色却无半点的不自然,浅浅一笑,道:“夕儿知道就好,云双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哀家既然能让你回得靖宫,亦就能让你消失于跟前,不过,哀家现时得好好的留着你,你亦得答应哀家一些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