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闻言,我忽然想笑。
他做了这许多事,不就是为了拿下大郸江山,从父皇手中传得帝位吗?在这丫头口中,却成了喜欢我,还是真心的!我回头看着平日甜美可人的幽竹,见得她脸上此刻竟呈浮着某种肯定,然冷冷地笑着问:“不是为了帝位么?!”
幽竹睁大了本是垂着的双目,猝然后退得小两步,似是难以接受我这般的直白,一语点破。继而又朝我急急迈过来,扯上了我衣袖,仍是恳请的语气:“不是的,不是的,公主千万别这样想。”
“噢,是吗?”我看着她,期待着她有更高的见解。
而且恨不得她能说出个我并没有遭云曦利用,想借我拿下郸国江山的正理来!
只是幽竹似是被我看得不自在了,倒嗫嚅起来:“堡主……堡主以前可能是这样,现在肯定不是这样的了,否则……否则……。”
话至最后,声音犹犹豫豫地弱了下去,似在思量着一个能说服我的法子,又似是在考虑该不该再说下去。
见若此,我不由得失望!
其实我又何尝是希冀着云曦的真感情,不过是沉沦在利用与利益的沼泽里快要麻木了,盼有些许的解脱罢了。如若当初他掳我至云堡,只是单纯为了让我知晓关于母后的一些信息与过往多好,可他偏打的挟我问父皇要江山的算盘。
是了,我心底再冷凝起来,这应不算是“挟”,父皇也分明就是有意若此呢!
“幽竹,我明白的,不必多说了,退下吧。”轻叹得口气,无谓再让幽竹白费劲措词来哄我宽心了。
窗外的暮色越发的浓了,这会子,宴席也该散罢了吧!。
半响都没有听到幽竹的回答声响,才心想这丫头莫不是让我给逼急了,竟噎了语,没料身后忽倒传来了父皇慈爱的言语。
“夕儿,窗台凉气重,过来父皇这里。”
我回头,不知何时,幽竹已被悄然屏退了去,父皇此时龙袍未换,看来宴席散后,他即往我这里赶了过来,此刻,他似是在思量着某些事,正于殿中银炭炉处,亲手拿起炭夹把快泯灭了的炭缓缓地拔转过来,再加了些小炭块进去。
我看到炭炉里红光燃起,感觉到一下子,暖气即朝我扑面而来。
看来,我站在窗口这里太久,是真的冷了。
“是在责怪父皇吗?”许是见我未动,他霜白的眉头扬起,朝我伸出手来,眼底满是温暖的宠溺。
我鼻子微微地一酸,只能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无奈地一叹,踱步来到我身旁,然,背着手,抬首仰望着窗外黯然的苍穹。
“夕儿该是知道的,笙儿不适宜做皇帝,大郸的江山落至他手上,只怕不出几载,即会被亏空,从而引来他国的侵占,江山领土流失固然是父皇很不愿意看到的,但国民将会由此流离失所,更而血流成河才是父皇真正的心头桎悎。”
我不由得动容,作为一个心系百姓安平的帝皇,对于当年大靖侵略郸国的往事,他有的不仅是对自己当时无能力驱赶侵敌的羞辱,更多的是痛心着自己的国民惨遭血洗吧!
而现时,他是在竭力阻止着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打算将江山托交给云堡了,可是当年郸国的情状已那般危急,云堡为何就没有出手相助呢?
“夕儿,父皇除着这件心头大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手轻拍上了我的肩,已消瘦得颧骨显高的脸庞上有着千般的不舍:“云曦是个能托付终身的好人选。”
“而且,父皇认为这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对吗?”这半天下来,我已渐是能从容对待这些,想起之前的猜测来,静静地接了他的话头:“女儿嫁了云曦,等同于将大郸与云堡绑在了一起,的确是好主意。”
“可是……。”这从容却维持不了多久,双目很快地讯速腾起了雾水:“父皇……女儿不想嫁给云曦。”
“女儿知道祖宗有遗训,大郸江山亦为云堡所属,那广而告之天下,直接让云堡堡主云曦承了帝位也无可厚非,难道……难道父皇是担心十多年前的那场国难,由于云堡没有出手相助,现时难以信服于众人,才让朵夕出嫁于他吗?”
在此窗口处站了半天,这也是我着重思量过的事儿,鼓起勇气把这些猜度交待了出来,对着自己的父亲,委屈却更浓了,也不管自己是否会担上妄测圣意的罪名。
父皇果然脸色怔变,忽而把轻拍于我肩上的手撤掉,再仰首望向那灰色的天空,似是又陷入了思索里,没再启动半言。
“夕儿,这也是你母后的意思。”
良久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会对我的拂拒与冲撞恼怒时,他轻轻地带出了这么一句,给我带来的巨大震憾一时间让我回不过神来,怎会?母后已去了多年,想必可能也没见过云曦,而且也没有与父皇相聚,父皇之前更是不知世间还有我这个女儿存在,又如何与他传递出来的意思?!
“是父皇与你母后欠了云堡的,更是欠了云曦的。”父皇的声音仍是沉浸在回忆里般,又似是带着万般的对我不忍心。
我不明所然,情急之下追问起来,听完父皇那无奈与酸涩的低沉道来才知得,原来是为了还情债!
原来百多年前,玄太宗与云堡的玄祖将大郸江山打下来后,约定帝皇之位由玄太宗先为登上,下一朝帝皇之位则由玄祖的后人继承,如此代代后人相转着轮换为郸皇,力保云堡与大郸力量凝聚,从而辉煌鼎盛地立足于天下。
后来云堡的玄祖有了儿子云渊,按理来说,玄太宗百年之后,是该由他来承位的,可后来却发生了一连串的不可预测之事。
当时,父皇与云渊皆师从母后的父亲,兄友弟恭,感情至真,只是母后与云渊尚在娘胎里就已被定了婚约,无奈几人成年后,母后却暗里与父皇两情相悦,并瞒着众人私定了终身。
某日,母后忽而不慎中了异毒,此乃慢性腐身之毒,指不定就会于哪天殒命,母后的父亲也是云堡中人,乃是堡中副主,掌握着云堡的生杀大权,云堡之所以能顺利建起,他可谓是功不可没,虽身怀绝技,武功盖世,对于母后身上的毒却束手无策,只能另辟蹊径,养了灵蜘来御毒,却也只能算是暂时控制住毒素的蔓延速度罢了。
这时令人不解的是,母后与父皇虽早已私定了终身,众人却是未知晓的,与云渊的婚约也尚未解除,云渊忽而在这间头,提前纳了一妾杜氏,此杜氏不久即怀胎并生了一子。
这事令母后在后来嫁与父皇时,唯有的一点歉疚也瓦解了。
只是在母后提出解除与云渊的婚约之前,体内的毒素在某日忽而就莫名地消尽了,身子也日渐康复起来,颇为一大奇事。更令人奇怪的是,母后在提出解除婚约的时候,云渊竟大发雷霆,继而情深意切地力求挽回,可惜母后是铁了心地嫁与父皇,所以云渊也只得无奈地悻悻撒手。
在母后嫁与父皇后,二人准备结伴游尽天下,归隐河山之时,云渊却终是压不住心火,恼羞成怒起来,云堡玄祖离世,他接掌云堡后更是扬言,待他登上帝位,将会不顾一切将母后夺过去,并一度与大郸断绝了往来,使计摧毁了大郸的水利与粮业,更鼓动靖朝对郸发动战事,致使大郸每况愈下。
父皇唯怕失去爱妻,也只得暗里使计将皇位承了下来,至此,更是逼的云堡与大郸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起来。
云渊这般终日折腾,在后来更是积劳成疾,郁思成伤,致使自身硬朗的身子渐是垮了下去,终在多年后,口吐鲜血,郁郁离世。
后来,父皇与母后经历了多方事情后,才赫然惊觉,原来当初云渊纳妾,是因着那杜氏善于养毒解毒,甚至身上的血液还有解毒的奇效,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给母后解了那身上的毒素,后来,也真的是悄无声息地给母后解了毒,但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声张出来。
如此才有云渊后来的大发雷霆与恼羞成怒,更且,那杜氏为着解母后身上的毒,产下一子,即云曦后,也落下了个唠血的毛病,甚至在云渊之前就离了世。
所以云曦是在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已失去了双亲。
对此,母后与父皇心中怀着深深的歉疚,相商着如果将来有了孩子,是男子的话,就与云曦结义为兄弟,相辅一生,是女儿的话,就许与云曦为妻,以此来宽慰云渊的在天之灵。
“朕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委屈,但云曦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真是个能与夕儿相配的峥峥男儿。夕儿是聪明孩子,前面你说到这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说的极是,原谅父皇有着那私心存在吧,希望着夕儿能偿了父皇与你母后的那个心愿,也希望着大郸与云堡的联手能让国力更为鼎盛起来。”
“如果夕儿真的不愿意,那便罢了,父皇与你母后唯有来生再去补偿罢!”
父皇喟叹了下,伸手轻按一把我的肩头,留下我独自一人在思索着便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