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莲步行至跟前,即挥退那两名宫女,两名宫女脸带无奈的怯怯看了眼我,低着头退去了。
我有点不知所云,不知她接下来唱的又会是哪出,还是福了福身子行礼,道:“婉成公主见过弈贵妃娘娘。”
她那纤纤玉手往我削肩上虚扶一把,笑靥若灿,吐音妖娆如兰,撩人心绪:“夕儿不必与本宫行此大礼。”
言罢,又是一笑,我看着眼前这张与母妃有几分相像的脸,有些恍惚,只见她抬眸温意绵绵的打量着我,又闻得她关切的道:“夕儿脸色怎的这样差?可是夜里没睡好?”
我恍然一愣,这女人直接寻到这里来,见着了我也没多大惊讶的神色,想来是早有人告知了她,我现时住在这里的消息。
昨晚我去面见皇上的事情,她也晓得了七八分吧?宇然居宫殿这么大,纳兰宇夜里抱着失魂落魄的我回来,总是会被那么一两个她设下的眼线碰见到的,否则这会儿她也未必愿意见到我。这般善意笑靥对着我,许也是想不透我与皇上磋商了些什么事,从而来与我亲近,欲套些内情……
“有劳娘娘记挂了,夕儿昨晚确是没睡好。”我低眸轻巧的回道,就且看她会如何与自己套交情。
“那可怎么行,身子骨可经不起这样折腾,本宫那里有可安神的补药,过会儿就遣人送来与夕儿,夕儿可要爱惜好自己!”如此温言软语,就如我是她的女儿般,说罢,还轻拍两下我的肩膀,似是在安慰着。
可惜我早已深知她恨不得皇后即时对我狠下杀心,现时这关切之言听起来可谓是万般虚假,心底端的腾起一股冷然来,出言也随了心绪:“得以娘娘记挂,甚是感激,这么些年来,又何止是昨晚没安寝好呢,自从夕儿母妃去后,梦里皆是怖景,时时折煞着夕儿的心魂。”
话罢,竟窥到弈贵妃娇艳脸容煞然苍白了几分,呛呛后退得两步,片刻间却又飞快的转换了神色,镀上沐颜,笑呤呤上前轻拉起我的手拍着,与我道:“许是夕儿太过于思念自个儿母妃了,当是每梦皆见罢。”
然后,那樱嘴又深吐一口气,婉惜的道:“见着了夕儿,这感觉就如见着朵妃妹妹一般啊。”
我心神猛地一提,众人相相传说,是母妃曾打落她腹中的孩子,才被关至的冷宫,昨晚皇上又否定了这一说法,这会儿听她的语气,又似是在缅怀着母妃一般,这里面到底是有着怎样的隐情?
约莫是看到我脸露惑然,她接着道:“夕儿可是以为自个儿母妃曾对我不住,害我痛失腹中孩儿?”
这话一落,我讶然不已,她竟改口称自己为“我”了……
又看她的模样忽似是要激动起来,真真切切的,以手护于腹前,胸口微伏颤动,眼眶湿气氳氤,似是怨气压积已久,此刻要泄发出来一般,我……细心若此,竟也是没能看出她现在有着半分虚假,闻得她语带着怨恨道:“那不是朵妃所为,而是皇后!”
我心潮狂涛击起,那罪名又怎会落于母妃身上?没及问出口,她转过脸去冷道:“皇后以毒计害了我腹中孩儿,嫁祸于当时皇上甚是宠爱的朵妃身上,如此一箭双雕,令我失去了孩儿的同时,也把朵妃给送进了冷宫。”
闻言,我心下冷凛一跳,好狠的皇后!叹罢,脑子里闪起皇上昨晚的话语,顿时又惊惑不已,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罢?甚至还说了另有隐情!那么……他又是为什么要顺着皇后的意把这罪名归到母妃身上,令她不得安生,至到后来的郁郁而逝?
莫非杨家在当时的势力已能这般的威胁到皇上,以使他后来迫不及待的扶持起弈家?
“所以夕儿,切切不可跟本宫有所见外,本宫在自个心里呀,可是当夕儿若女儿一般看待的。”半晌,我们都没有再说话,那弈贵妃从沉浸于那段往事的情绪里醒觉出来,又换上了一副沐人如春风的笑颜如是说。
可是,我听着这般语语,却只觉生厌,更是心寒,却又不得不装出乖顺的样子,低低的“嗯”了一声。在这深宫里,我唯有学会这些虚以委蛇的言行,才能安然的生存下去。
“昨晚,夕儿到皇上那里求见,可是发生的何事?”她温绵的移过两步轻揽着我的肩膀,与我一道至那长石凳子上落座,把自己的原意掩得不着痕迹的轻巧问道:“看到夕儿寝不成眠,本宫心里也顶是不好受,不如说来,让本宫为夕儿出些主意?”
想起昨晚,我心绪就激愤难平,却是不想与这心机繁复的弈贵妃道尽自己心事,于是与之假意道,不过是为着些小事,与皇上起了些小争执而已。
许是见我不愿开口与她畅谈,也套不出什么内情来,后来她又与我闲话了几句,即起身离去了,离去之时还说欢喜住在宇然居就住多几日罢,难得纳兰宇与我兄妹之间颇是投缘。
后来,我回想了一下,这阵子以来,我颇是得圣宠,经过那么多的赏赐,还有皇上亲临陪我一道去游水嬉玩这事,宫里大概所有人都已得知我俨以皇上的掌上明珠了,此时弈贵妃赞同我与纳兰宇走得近,还不是以为我能在权力间助得她弈家某些利益……
只是,她又何尝得知,皇上不过是在利用我?
而我,之所以选择留住于宇然居几日,当然也有着自己的意图,在皇上眼内,我已是一枚随意可使的棋子了,但我如果有着纳兰宇的庇护,而纳兰宇又手掌大量兵权,同时目前景况看上去又深得皇上倚重,那么,日后皇上断是不会再随意移我这一步“棋”。
所以,自昨晚听到纳兰宇的心腹将士回禀道,已将皇上派以跟踪的人解决掉了的那刻起,虽然当时心里凌乱,但即已决定要好好的让皇上以为,弈家已与我结成同一盟线了。
今日是故意请求纳兰宇,让我留在宇然居住上几日,目的就是希望皇上知道,是弈家杀了他昨夜派出跟踪我的人,并且,纳兰宇是站于我这边的。
只是,从今日纳兰宇回答我的请求,思忖间的神色来看,他似乎也已窥略到了我所打的主意,让我不解的是,他竟然不顾自身的利益,应了我……至今我心里仍颇不是滋味,现下,自己也渐渐的要去利用他人了,而他,不知为何,让我利用起来,却是满心的失落与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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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过得几日,皇上竟然亲临宇然居来接我回公主殿了,还带来一个消息,选秀已结束,他已下旨令太子与宇王尽快选定王妃,好择日成婚。
对于之前的选秀,我是半点都不知情,更是没有上心去询问过,今日突然听说纳兰宇即要成婚了,心里无端的就涌起了失落,或者是舍不得这哥哥……舍不得这哥哥以后的温暖,将是属于另一个陌生女子的了……
送我回公主殿时,皇上也没用龙撵,竟是陪我一道碎步而回!
看着他满脸的宠溺,我再也生不起半点的感动了,心底更多的是凛寒。他不过是故意这般让众人以为我多么得宠而已。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言语,我心里埋藏着许多沉甸甸的疑问,却是抚着疼痛的心口不敢张口去问,生怕自己稍是大意,不知又会给奶娘惹去怎样的祸事。
待进得公主殿门槛,才觉周围空无一人,宫卫与侍女均不见踪影,想来是已被他清理至一边了。
难道,他在给我机会,让我好放心问话?更或,是不想让我忽然而出的问话,让旁边有心之人听了去?
行至公主殿半途,他忽而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酝酿着,却终是没能问得出来,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我急了,忍不住张口喊道:“皇上……。”
他转过身来,龙袍随风一扇,很是威严,我心凛然,幽幽的噤了口,半晌,我终是迎上他考究的目光,紧张的询道:“奶娘……奶娘她现在可好?”
他脸上露出很满意的笑容,朗道:“夕儿放心,她很好!”
我那可怜的奶娘受尽了伤害,还能很好到哪里去?觉着眼眸里讯速的蒙上了一层湿雾,再也看不清前头,慌然转身,唯怕让他看到,控制着声线再道:“还请皇上手下留情,宽待她!”
“夕儿日后若乖乖听话,朕自然会待她不薄。”皇上淡然的语气,让我听起来却是那样的艰涩,我忍下泪水,转身再询道:“那么,皇上是要朵夕听何话,从何事?”
“哈哈哈……。”他朗声大笑起来,说道:“时日未到,夕儿莫急!”
言罢,笑脸掩了去,眼底狡计芒线乍现,闻得他意味深长般的悠悠道:“另外,朕要提醒夕儿,莫要与宇儿走得太近,宇儿即将成婚,扰了他的新生活,不当是身为皇妹的所为。”
我的心湖猛地起荡,然后渐渐的冷凝住了……莫非,莫非这么急着让纳兰宇成婚,是因为怕他对我产生乱伦之情,又或,是为着断了我对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