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宇以这般宠溺的口气说到纳兰月,或是为了与太子暗示纳兰月的失踪与弈家无关吧?毕竟纳兰月的无端失踪,就唯有弈家着手的嫌疑最大了。太子这会儿特地来问,想来也是有所怀疑才来探询纳兰宇的口风如何。
在我心绪飘远间,又听得他们已转换了话题,很是沉声而严谨的交谈着,令我如何静心都是听得模糊不清,只在隐约间捕捉到了郸国发兵攻陷至元州之类的字眼……好半会后,传来太子起身告辞离去的声响。
我连忙示意那两名宫女过来侍候我洗漱,待更完衣,又任她们随意的为我绾着青丝上妆,自己却在默然看着铜镜里憔悴的人儿筛抖着一腔心事。
既然纳兰月没在太子那里,纳兰宇也似是不知情的景况,那么,极有可能是弈贵妃私下行事,将纳兰月给“请”走了,但纳兰月乃皇后的掌上明珠,宫里的嫡长公主,性命攸关,弈贵妃当是不会大意冒上这个险与皇后作对的,再说藏起纳兰月,对于她来说也没多大的利益。
我冷然一凛,念到莫不是皇上又暗里使花招,故意这般,好让皇后对我积怨更深?
否则他又怎会至今不追究纳兰月失踪之事呢?纳兰月向来至得圣宠,可是没人不晓的!
“夕儿昨夜可是没睡好?”两名宫女为我绾好发后,即领我到了侧堂与纳兰宇一起用早膳,才落座,纳兰宇即看着我蹙着浓眉如是道。
“嗯,是的。”我低着头未作多言,简短回话了事。
“夕儿……。”坐于我侧边的他忽然伸手过来,以指轻抬起了我的下巴,我不由得有些愕然,看得他的眼光落在我脸上,巡搜了一遍,又闻得他尽是霸气的叮嘱道:“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夕儿可知你现在的脸色有多糟糕?我说过,没人能动得了你的性命!”
闻言,我扭头撇开他手指的碰触,他难道以为我是为着别人欲谋我这条小命,才会寝而无眠么?眼里隐约泛起了一层湿雾,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谁动不动得了我的性命!我在乎的是,那些一心护着我,而我又是那样着意的人,是否会过得好!”莫名的就控制不住激动了起来,背过脸去隐忍着,想着自己不应当与他说这些,皇家里,都不过是些把自身利益放在首位的人,与他说这些,他未必能理解。
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想要说出来,更是有种想与他诉说的冲动,也许,我潜意里已把他当成了在这浩然皇宫里,仅余的一个避风小港吧?虽然,这避风小港也不知道潜伏着怎样的凶险……
我努力的欲想控制好自己的心绪,鼻子却仍是一酸,声音哑了,轻道:“可是我在乎又能怎样?不该去的去了,失踪的至今没影息,残的,现更是……。”
话此,再也没能说下去,以为自己下一刻会失控的狂涌泪水,然后又会如昨晚山洪崩塌了一般,碎心蚀腑的疯狂跑掉……
可是这刻,自己仍能好好的静坐着,任心在默默的淌着血,辗转着,堪痛着,许是,在经过昨夜的血腥“风雨”洗礼后,我已生生的能驾驭住自己的莫大悲痛了,即然手脚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微微颤抖。
这往后的路,还长,也绝不允许自己再是那样不谙世事了,奶娘她……也不允许我再那般!
“夕儿莫怕!”他温暖的掌心覆上我冰凉刺骨的手,我一顿,转首看他,不意竟撞见他眼里莫名一闪而过的沉痛,这痛瞬间又被满溢的温柔替代掉,让我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听得他抚慰般而又笃定的道:“昨晚我说过,会陪夕儿走下去。”
“夕儿在宇然居这里住上几日,可好?”心头一暖,与他轻询道。
他收回手去,神色似在思忖着,给我面前的一碗小燕麦粥夹来一块菜脯,示意我起筷用膳,我惴惴不安的拿起筷子,唯怕他不应允,片刻后,他那邪逸笑脸又浮现了,这是最令我看不透的神色,说是他在笑,眸底可是没半点笑意的,只见他看着我,温言道:“夕儿喜欢就好!”
睛空朗远,百鸟嚟啭,煦风拢拂,宇然居的后苑里是一片梨林,梨花被昨晚风雨打得七零八落,却迎着朝阳极力抖展着余下的花骨朵儿。
石阶路面,已铺上了一层雪白,梨馢深深,醇入心脾,时而还会有落花飘舞而下,我静静的行走在其间,欲要让自己的心神稍事放松一下。
纳兰宇与我用过早膳后,派人知会了公主殿的人,我这几日会住于宇然居的消息。然后便再去招待那昭国使节了,听说今日他们即要启程回昭国。
我酝酿了良久,关于让我去见使节当中的怪异事宜,仍是没有问得口,即然问了出来,以纳兰宇的性子,多半会以戏谑的语气将我打发掉。
“公主,这里坐。”那两名宫女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似是生怕我出意外,看似是纳兰宇严事吩咐过,此时,她们约莫是看我走得累了,以绢帕扫干净树下的一条长石凳子,体贴的与我道。
我轻点了下头,举步过去落座,念到刚才纳兰宇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沉痛,不由得与她们问道:“你们主子……平日是怎样的人?”我细细沉呤,换了个方式,再问:“你们主子,可是曾失去过亲人?”
这般愚笨话语再出,连自己都觉得脸上羞愧一热,皇上乃他父亲,而弈贵妃为他母妃,可谓双亲健在!自己这问话可真是有点过于牵强与不可理喻。
但我刚才却能感受到,他心里也有着与我一般失却亲人的沉痛……为何会这样?
那两名宫女慌然跪了下去,听得她们急急回道:“回公主,奴婢不敢妄论主子闲事!”
我叹了口气,轻声鼓动着她们道,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而且本公主是怎样的人,你们也当是清楚了的。
听我这么一说,那两名宫女仿佛是释然般的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抺娇羞喜色,其中一宫女羞意扭捏着道:“主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不曾打骂过奴婢们。”
看见她们如此模样,心里约是明白了七八分,“芳心暗动”这几个字浮上心头,我也不禁脸上一热,甚是不好意思起来,只好令她们起身,不好再问它事。
却不料,她们起得身后,其中一宫女怯怯的又道:“公主,其实主子……主子母系一族,除了弈贵妃娘娘,和弈大将军……其余的就都没了。”
闻言,我万分讶异,言下之意,这靖国圣宠隆盛的一大世家,也就只余这么几个人,而弈贵妃的父母,甚而她侄子弈暮的父母都是已亡去的了。
我看着那小宫女,紧问道:“这……可是真的?”
那宫女又脆声惶然的回道:“千真万确,奴婢不敢骗公主。”
难怪纳兰宇会有那样的神色,我恍然站起来,以手摊开,轻巧的接了一小朵随风旋舞而下的洁白梨花,想着他莫不是亲眼看着这些亲人逝去的罢?
这中间又曾发生过何事?虽然弈贵妃也是个对自己不利的人物,但于心下细一想,却也是个不幸人儿,由自己目前所得知的消息而猜想到的,她母族一系只余下个侄子弈暮为她撑腰,比起皇后后头存在着的势力雄厚的父兄,看上去着实是单薄了不少。
我想,至幸的是她有着手掌实力兵权的儿子纳兰宇与弈暮大将军了,否则又怎能与皇后抗衡?
忽然脑海里浮起皇上的言行,不由得又在心底冷然讥嘲,其实无论怎样,都不过是他手中棋子罢了,皇后是,弈贵妃也是,我更是……都没有逃得开来。
就在此时,宫苑前头忽传来了“弈贵妃娘娘驾到”的声响,打乱了我的思绪。
我忙要迎上去,看到弈贵妃于前头风情款款走过来,优雅万千的轻巧抬起玉手,示意我站于原地,不必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