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离开后,颜女摊开右手,手心有一片后来拾得的红叶。
原来传说是真的。她本已见到他,却在之前为保命舍弃了一直握在手里的红叶,所以落得连他的衣角都没有触摸到的下场。
想到没有触摸到他的衣角,就想起贼老头皱着比世间任何人都要长的一双贼眉说的那一句无奈至极的话,“丫头哇丫头哇”。
“丫头怎么了?知道丫头是这样,你就想些办法,让我拥抱到清风?”。
思索片刻,认定了“罪魁祸首”,决定下次再见时必定要算算这笔“帐”。
她这里要找人家算帐,却不知道贼老头在救出她的同时,还把阵中对她施“雪茫”巫术的人给废了。更破坏了数个阵眼,差点把人家历经数年、呕心沥血布下的大阵给毁于一旦。
令如画、月眉服侍她洗涮后,独自躺在床上,任精神如鱼儿般在虚无中漫无目的的浮游。
游至某处时,见一行大大的字如洛阳城墙一般威威然、傲傲然立在前头,堵住往前的路,“破迷开悟,离苦得乐”。
“哧”,不屑与之纠缠,无所谓地转了一个方向,继续荡游。
何为迷?何为苦?若执于一事便是迷,迷于一事便是苦。亿万年来,自以为是的上神们一再谆谆诱导凡人“开悟”、“得乐”,那不也是一种迷?也是一种苦?
何况,没有迷如何知悟?没有苦如何知乐?
迷到不能迷时自然悟,苦到不能苦时自然离苦。、
仿佛登高之人,已至巅峰,再无高可登攀,自然不再苦执于登攀。
仿佛她想着清风,十数年之后的今天,心不再愁苦,反是淡而悠绵的欢愉。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何必执行一途?
她这里哧然以对,无所谓转向,那边威威然、傲傲然的一行字骤然崩裂离析,瓦解成无数细小、尖利的末片,如流星齐齐划向虚无至深某处,并在那里前仆后继激烈地碰撞、击凿,终于击凿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空间缝隙。
空间缝隙之中有渺茫无形却又精纯之气息渗出,感应到虚无之中并不真的虚无一物,于是迅速移漂过来,环绕她的精神数圈,仿佛一只小狗在嗅闻确认主人的气息,然后裹着诱引着,往缝隙而去。
缝隙之后是另一方空间,浩然无垠,什么也没有,除了那株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独自生的菩提。
这一回,颜女没有入梦,却顺利地进入了菩提空间,很是惊诧,围着菩提树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再转时,树底下多出了一个人。那人正在很不知所谓的对着她笑,鼠眼眯成一条细缝,长长的贼眉因为鼠眼眯得太细的缘故压得很低,都快低到老脸上去了。
颜女不理他,仍旧按原计划,再转了一圈,然后在还不知所谓地笑着的贼老头旁边一屁股坐下,双手托腮,孩子气道:“我都没有碰到他!”
“丫头,你都差点送了命!”很无奈。
“我都没有碰到他!”继续孩子气。悲又从心中来,眼睛里有泪要流,赶紧仰了头,把眼泪倒回眼底,不让它流出来。
老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摆弄着自己的袖子,似乎要摆弄出一朵花来。可是摆弄了好久都没有摆出一朵花,于是扔下,不管了,用手指指头顶,道:“丫头,去把它摘下来”。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着落。这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她虽然偶尔任性,却不至纠缠。听话地站起身,她知道菩提树上长了东西,所以才围着转了三圈。最终结论是,诺大一株树,只结着一颗!
是菩提子!小小的、净白的,上面一个大点、数不清的小点,仿佛繁星拱月。似星月菩提,可又白中透着盎然莹润的绿,而且那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水
一般缓缓流动转移。
天生之物,她不愿轻易采摘,不过既然贼老头发话,让采下来玩,指不定真有好玩处。
小心摘下,轻放手心,凑近了贼老头,虚心请教:“菩提子?”
“菩提子!”
.精魂终于孕育出菩提子,是不是证明自己的精神强大一些、心境提升了一些?
按捺住雀跃的心情,以更谦虚的语气请教:“有什么用?”
“好玩!”
“只能玩?象玩具一样玩?”
“只能玩,象玩具一样玩!”
“确定?”
“确定!”
“你……”
满头黑线,好吧,又被贼老头彻底打败了。
拍拍胸口,深呼吸,决心再一次认输,不跟贼老头一般见识。人家怎么也是个老前辈,被老前辈打败不算丢脸。
忽又想起另一个严重问题,去西山时没有马,最后无计可施之下不得不在城外的农夫那里强行租借了一匹。
应该有一匹马,最好是一匹盖世无双的好马!
问题既然很严重,当然立刻解决的好,于是以前所未有的商量的语气说道:
“那个……我想要一匹马”。
贼老头长眉不着痕迹抖了抖,浩然无垠最深处正在津津有味啃着一朵大牡丹的老马的耳朵跟着抖了抖。
“洛闲王府有马厩,养着几匹汗血宝马”,贼老头又开始笑了,这回笑得特猥琐、特谄媚。
“不熟悉、不亲切、不好玩”
“用几回就熟悉亲切好玩了”,笑容更深了,也更猥琐、更谄媚了。
“把它叫来,我自己问它”,知道贼老头是肯定不会让出它的,他还要赖着他的老伙计四处装神弄鬼呢。
不过正如有些事你不去做就永远不会成功,有些话你不说出来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有些想要的东西你不去争取就永远得不到。
所以即使说了也是白说,她还是想说。把话说出来,至少证明曾经争取过。
“丫头,我走了”,说走时,人已经走出老远,那匹盖世无双的老马从遥远处一溜烟跑过来,得意地、高姿态地看了一眼颜女,摇着大尾,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一齐远去了。
破马车没有看见,估计不用招摇,所以没有摆出来。
“又用这招,说不过,就逃。哼,改天我自己弄匹上等好马去!”以最鄙视的神态看着远遁的一人一马,恨恨道。
不过话说回来,贼老头并不高,而且很瘦,但他的背影却给人的感觉极是高大伟岸,恰似那一句:“比天高、比海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