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是洛阳的护城军。
和颜女从前看过的所有戏码一样,这边江湖大佬们打完了杀完了,该死的人都死了,那边官方人员才声势浩大、唯恐天下人不知地开赴现场,竭力所能地叫嚣一番后,开始收拾残局。
历尽千年岁月、跨越不同时空,有一些故事场景始终都是那么相同。
戏码里官方人员弄出一个声势浩大的动静,是为了给现场一些人一个充分的逃离时间。现实里也是一样,青衫刺客听到马蹄声,转身走出城门,向西大步而去。
守城卫士咒骂着爬起身,想去拦截,却见人已杳杳,哪里追得上。
街心的两人,短短的呼吸间,操纵着天地之间的元力不知碰撞了多少回,谁也不能辗碎谁,亦或许谁也不愿意真的血拚一场。
众人只见红衣一言不发,绕过苦行僧,拖着长长的红裙,赤足踩在尘灰之上,昂头挺胸,骄傲地向城门外行去。
大轿已碎,她不会骑马,若往西山,只能步行。
婢女仆从面如死灰,却仍旧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紧追不舍。
有一个仆从不知怎么的,半天没爬起来,绝望地悲嚎一声,一头撞到旁边似乎特地为他安放的石墩上,头破,血流如注。
可是他没有昏迷,也没有马上死去。他一动不动,睁着空洞的眼,无焦距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天。
他看到天上一朵云散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快乐地笑了,那是风华绝代、仁慈宽厚的洛闲王妃,在对他微微的笑。他这一去,必定是要继续跟随王妃的。
红衣离开,苦行僧没有停留,如风掠出城门。
城门外,一个背影消失。肥佗手摸滑如油的光头,纳闷不已:“一身浩然正气,难道是天门弟子?天门这阵子正值大比,天门弟子怎么会在此逗留?”
想起天门两字,苦行僧狠狠地摇了摇透亮的光头,一脸的遗憾。
他来自西荒之外,天下亿万佛门信徒心中的圣洁之地----西天菩提寺,所以即使心中景仰那座巍巍然直入云霄的大山,也不能登,所以他摇头表示遗憾。
九百年前,天门大先生自太华山出,施施然摇着那把标志性羽扇,踏遍菩提七十二寺,更是一剑将寺中圣树一斩两半,在菩提寺万僧的刻骨怨恨中,若无其事地扬长回太华山。
那一年,天下佛门信徒尽皆颜面扫地。
那一年,天门与菩提寺结下大仇。
他心中没有仇,如果他有大本领,一样会去太华山天门天都峰,斩断其……。天门没有圣树,太华山便是象征,难道削其峰,使其不与天高?
“既如此,太华山哪座山最高?大先生的天都峰,二先生的摩天峰?还是……”
肥佗站在城门口,数着念珠,望着断线雨丝,思来思去,超过百回,也不得解。于是托着铜钵、执着念珠、荡着大袍,往西南方向去了。
他打算去西山丹枫寺,那里有云林师兄。虽然云林师兄性情古怪乖张,但每每遇事,总有惊人之见解。
更重要的是,云林师兄有酒窖,藏他亲手所酿绝世好酒。
……..
红衣昂首阔步,走出城门,脑中却在回想着刚才的惊魂一刻。
心
爱的大轿被毁,失去坐轿的她盛怒难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于是将盅虫附在珠钗之上。她要让盅虫食尽胆大妄为者的五脏六腑、全身血肉,让其在恐惧和痛苦中死去。
可是盅虫刚出,一股至阴至邪之气,便流荡天地,那道先前让她不安的精神念力再次出现,锁定了她,令她如入冰窖。
黑巫是只能在黑暗里行走的一群人,为天地所不容,为世人所不容,一旦身份为人所知,必将被赶尽杀绝!
被洛闲王宠得太久,她太容易忘形了。
然而,危机时刻,那个肮脏枯瘦的和尚横插一足,以落叶包裹住那枚珠钗,也包裹住了那条盅虫,也包裹住了那股至阴至邪之气…..。
锁定她的精神念力在她身上盘旋了一圈,离开了。
和尚救了刺客,也求了她。
少主说过,即使和西天菩提寺没有有任何约定,但西天菩提寺仍然会暗中相助,此话当真不假。
身后是发狂追来的奴仆,恨恨骂一声“没用的废物”,残忍一笑,赤足踏上被微雨打得有些湿润的尘泥,继续往西山。
她心事重重,没有留意身后两个男仆越跑越慢,到后来竟再也跑不动一般,双双停下,跪倒在原地。
其中一个男仆机谨地看了看四周,再看向远去的同府中人,面色惨白,呐呐道:“他们要死了,他们全都要死了!”
“哥,我们怎么办?”另一个男仆因为害怕,声音抖得厉害。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问着话的这位脸相看上去稍微稚嫩一些,他们是双胞胎。
“逃!”脸相成熟一些的男仆咬牙,下定决心。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跟上去只有死路一条,逃,说不定还能逃出一条活路。
“往哪里逃?”
“西!”
西山还是西,但此西绝非西南的西山,而是正西的太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