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叫住他,说,小爸爸,我等你一起吃早餐哦!
原来一晃眼,就过去了十二年。
律凌辰见她主动回忆起了那段时光,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黑眸敏感地想要在她的脸上捕捉到异样的情绪。见实在没有,他便放下心来,只轻轻笑着,没有言语。
和十二年前一样,他吃饭的时候不大爱说话。那时她小,和多数孩子一样偏爱甜食,吃得满嘴都是果酱,他那时性情便难捉摸,却不但默许了她和他一同用餐,甚至还亲自拿来了热毛巾擦干净了她的脸。
他第一次和她一起吃饭,就知道她偏爱甜食,十二年来一点没变。他看了一眼餐桌,上面还摆放了好几份不同的甜点。
用完餐之后,意外的许安然没有吃甜点,律凌辰发现,主餐她也没吃多少。
“没胃口?”他关切地问。
许安然看了他一眼,似嗔怪:“你才发现啊?”
得,他不该问这么个白痴的问题。索性,他站起来由她的对面走到她的旁边,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又将她面前的餐盘端到自己面前。
“你不会是要喂我吧?”许安然的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原来身体不好可以享受这么多福利,那她的生理期还是不要过了吧。
“哎哟!可是我真不想吃,肚子好疼的呢!”许安然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看得律凌辰心里痒痒的,索性不理她,将放满了食物的勺子送到他嘴边,低声命令:“张嘴。”
这……
跟她想象得好像不太一样啊?
她悻悻张嘴吃了一口,无力地嚼了嚼,又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望着他。可是他还是目不斜视地将她彻底无视了。不对啊!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柔声细语地哄她才是吗?
吞下一口之后,见他又沉着脸送了一勺到她嘴边,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样,将整个脸都埋在了餐桌上,捂着肚子哀嚎:“肚子好疼,不想吃。”
“胃疼,还是生理疼?”放下勺子,他好脾气地问道。
见他终于有松口的迹象,许安然心中窃喜,便道:“都疼。”
谁知,律凌辰闻言后思考了一下,重新拿起勺子,振振有词道:“胃疼好办,吃饱。至于生理疼,你吃饱了就有力气和它折腾了。”
被“强制”吃完了晚饭之后,许安然又准备回卧室去趴着。律凌辰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她前脚抹油刚走,他便三步并一步地将她拎了回来。
“干嘛?”许安然缩着脖子,不满地瞪他。要说她身高也不差吧,偏偏在他面前还是被拎小鸡一样拎着,更不爽地是,她要仰头才能看他。
律凌辰这个角度,将她所有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拎着她衣领的手改揽住她的肩,道:“去散步。”
“哈?”
“吃完饭了散步,一来利于消化,二来促进血液循环。”他条条是道。
“等等!”被人推着往前走,这让许安然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刹住了脚步后,她试探性地说:“我好像没同意要去散步呀?”
“谁说要你同意了?”律凌辰好笑地看着她,手臂一收将她带到自己跟前,凑近她:“你不同意,也得去。”
因为正是夏天,所以天黑得也不早,海滨城市的风很大,所以晚饭过后正是散步的好时间,不会很热,也不会很凉。
只是这散步的地方,让许安然很是无语。她本来以为,律凌辰只是单纯地想饭后消化一下,顶多在院子里或者别墅外散散步,没想到他却直接开车跑到了这个凉风飕飕的地方。
“喂,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她咽了咽口水,这儿怎么看怎么荒凉,她便开始脑洞大开了,难道这个人不是律凌辰?他易容成律凌辰的样子把她骗出来杀了,然后抛尸荒野?
穿着短袖,胳膊有些凉。许安然便环着双臂瑟缩了一下,律凌辰看到了,便将本拿在手上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一手揽过她,轻声说:“来见一个人。”
这句话一说,许安然便生生打了个寒颤,身子忍不住往律凌辰身上靠,小声嘀咕:“什么人啊这是?非要弄这荒郊野岭。诶,该不会是你那些莺莺草草本来想约你单独见面,然后她们就说冷啊怕啊地往你身上靠,然后……”
“停。”律凌辰无语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你想得还挺……”他竟然都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来。
许安然撇撇嘴,“教你个新词儿,这叫脑洞大开。”
“行,受教了。”律凌辰揽紧了她的肩,看着天边还未落下的夕阳,唇边也染上了浅浅的暖意,他说:“你脑洞开得还挺大。”
“不错不错,是个资质不错的学生。”许安然美美地说,“当然,还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教的好。”
律凌辰就不说话,任由她把自己夸上了天。
“不过,今天不是中元节吗?”许安然忽然想到,今早上听律凌辰提了之后她便上网百度了一下,知道中元节原来就是民间俗称的“鬼节”,听说这天是不能出门的。
律凌辰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故意揶揄道:“怎么?你还怕鬼了?”
“切,鬼怕我还差不多。”她不以为意地说。不过话刚说出口,她倒有点儿后悔了,赶紧咳了一声道:“不过,如果怕鬼可以制造投怀送抱的机会的话,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怕一怕吧。”
听到许安然大言不惭的话之后,律凌辰只觉头顶有乌鸦飞过。这个小妮子,说话会不会太直接了点?
“你要投怀送抱,随时都有机会。”律凌辰笑说,手上的力不由得加重了,许安然也就顺势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言归正传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许安然窝在他怀中,小脸儿粉扑扑的地极其好看,此刻天边的火烧云更是映得她的眸光明亮,心里也跟淌了蜜汁似的。
律凌辰抿了唇,好半晌没有说话。直到走得能看见目的地的大门了,他才轻吐出两个字:“墓园。”
公共墓园。
许安然从来没有想过,律凌辰竟然会在传说中的鬼节这一天带她到这种地方来。不过,这一天确实是会烧纸钱祭祀亲人,但是在上海的城区大概是不太可能的。
可是印象中,律凌辰的上一辈律家的人全都葬在美国,包括他的亲生父母。她实在不知道,他带她来这儿是为了看谁。
“到了。”在一块石碑前,律凌辰停下了脚步。许安然便顺势低头去看,却发现这块碑竟然是无字碑。关于无字碑为什么能出现在公共墓园里,她倒没觉得有多么奇怪,她知道律凌辰总有办法。她好奇的是,这块无字碑是为谁而立的。
这块墓园极其干净,墓碑的周围都生了浅浅的绿草。不同于其它墓碑的是,这块无字碑位于偏僻的角落,上面一束鲜花都不曾有,但碑面却依旧干净得不染纤尘。
许安然有些不解地看向律凌辰,却只见到他微抿的唇和绷紧的下巴。她后背一紧,便自己蹲下身来想去看看这块无字碑是否是真的“无字”。
她还没找到什么讯息,便听到头顶上传来了一句:“然然,你一直想见她的,和她说说话吧。”
许安然背脊一僵,手指也滞在了冰冷的碑面上。黑色的碑面衬出了她的脸颊,一阵发白。
她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他所知道的,她一直想见的人无非只有一个,俞婧,她的小妈妈。因为她两岁时,她的母亲便病逝,所以她对自己母亲的印象不及八岁落魄时收留她的俞婧。
她的确,一直都想要见她的。
“小妈妈……”她轻声开口,声音哑涩,葱白的手指依旧轻触着冰凉的墓碑。果然十指连心,那凉,刺痛了她连着心脏的那根神经。
“我、我叫许安然。”
“很好听的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然然好吗?”
“那你以后就叫我‘妈妈’吧!或者你如果觉得别扭,叫我‘小妈妈’?”
“我以后,都会和小妈妈生活在一起吗?”
“嗯,你愿意吗?”
“我真的可以和小妈妈生活在一起吗?”
“是的呢!”
回忆如潮水般涌进了脑海,俞婧那温柔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好似就在昨天,她还带着她去了漳州买了好看的多肉植物,可现在,她已经长眠。
“小妈妈,然然来看你了。”她轻声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冲出了眼眶,滴到了冰凉的无字碑上。
从墓园出来时太阳已经落下了,天边还残留着几朵火烧云。海风越发地凉,静静地走在小路上,似乎还能听见不远处海涛拍岸的声音。
“要去海边走走吗?”律凌辰轻声问。如果不是天色微晚,他一定看得清她哭了许久的眼眶有些红肿。她蹲在那块无字碑前将近一个多小时,说了好久好久的心里话。她知道那块碑是不会回应她的,可是,她还是没能忍住说出这么多年一直积压在心底的话。似乎说出来后,她的心便不再那么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