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后,浴室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试着唤了她几声,没有回音,心里一紧,便再一次走到了浴室门前,敲了敲门:“然然?”
里面还是没有回音。他便立刻推开了浴室的门,见到许安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
“然然!”他赶紧上前将她抱起,以为她是因为浴室空气的不流通窒息晕倒,谁知这妮子的呼吸平稳得很,微红的小脸儿上埋在他胸前,令他不由有些怔愕。
这丫头,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睡着了?
将许安然从地上抱起,走出浴室后她又猛地惊醒了,见自己又在律凌辰的怀里,而他又用那种似乎在看怪物的表情看自己,许安然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
“这样也能睡着,我真是服了你了。”律凌辰感叹道,抱着她放到了沙发上。
“太累了嘛……”许安然玩弄自己的手指小声地说。
律凌辰无奈地摇摇头,看了她一眼后说:“你赶紧换一件干净的衣服,我去楼下拿一下医药箱。”
几分钟后,律凌辰拿着医药箱走进来,许安然已经换好了衣服窝在沙发上,胸前抱了一个枕头,闭着双眼似又睡着了。她的头发刚洗过,还是湿的。
律凌辰微微皱眉,将医药箱放在桌子上后,又去浴室拿了一条干毛巾出来,整个浴室里都充斥着她的气息,律凌辰深吸了一口气,顺手将浴室的窗户都推开了通风。
走到沙发前坐下,律凌辰将干毛巾递给她,说:“你擦一擦头发,我给你上药。”
许安然接过毛巾“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擦了湿发,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认真给她膝盖处、脚踝处上药的律凌辰,心口似被一股热流堵住,眼睛也有些发酸。
“律凌辰,我们都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好?”窝在他肩头,她的声音轻柔极了,令人想要伸手去抓,却抓不到。
她又唤了他的名字,这是第二次,“律凌辰”三个字从她的嘴里溢出,却深深地融进了他的心底。他真的好想伸手紧紧抱住她,将她揉进自己体内。天知道,他有多么贪恋她的体温和清香。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所以,你别我当作她了好不好?”许安然说着,声音有些带着哭腔,似祈求,让律凌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竟不自觉地说:“然然,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别人。”
“真的?”
律凌辰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轻轻“嗯”了一声,任由怀中的人儿圈抱着自己。他是想保护她的,所以他要杜绝一切可能伤害到她的行为。
“你骗人!”许安然却不信,“你就是把我当成她了,以前你不会对我这么好。你让我剪短发,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她吗?”
律凌辰轻叹了一口气,将两只手上的东西并在一起,空出一只手轻轻拉开了她,说:“然然,别任性。”
许安然紧紧咬着嘴唇,眸里有泪在打着转儿,她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眼睛憋得通红,让律凌辰心疼不已。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想去拭她眼角的泪,许安然却蓦地别过了头。
眼泪便随着她的这个动作倾泻而出,滑过了美丽的脸颊,落到了唇角。
律凌辰微微叹息,还是伸出了手将她的脸别了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认真地说:“然然,我从来都没有自欺。也许我会骗别人,但我绝不会骗你。”
他决定了,他要顺着自己的心意,但绝不会允许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也许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护她周全,但有一个词,叫做尽他所能。
他会尽他所能地保护她,他宁愿有一天她知道了他的所为后会痛恨他,也不愿有一天看着她走向别人的怀抱。就算是他的亲弟弟,也不可以。
所以,他决定了,他要自私地将她栓在身边。日后所有可能承受的痛苦,他陪她一起。
轻轻擦拭去她眼角的泪,他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怜惜。轻抚着她的脸颊的手指有些颤抖,连着他的声音,竟也有些发颤。
凝了她半晌之后,律凌辰重新将她纳入怀中。这一次他没有克制自己,他紧紧地收了手臂,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着怀中女人的体温与柔软。
许安然在他的怀里有些怔怔,没再推开他,轻轻伸出手拽住了他腰间的衣料。
室内的灯光照射在沙发上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合着微凉的月光,衬得室内越发地宁静。
这一夜许安然睡得极其的安稳,以至于太阳都挂在树上了,她还躺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个身,浑身的肌肉酸痛得要死,她闷哼一声,猛地摘了眼罩,从床上坐起。
一看床头柜,空的!
该死的!律凌辰到底想干什么?拿走了她的手机不说,还拿走了她的闹钟!虽然他可能是为了让她睡得久一点,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他会害死她的啊!
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许安然赶紧掀开了被子从床上爬下来,酸痛的肌肉以及昨夜的磕伤让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一想到李世妮拿着戒尺板着脸的模样,她感觉到一股冷意袭来,也顾不上腿上的伤了,一瘸一拐地走到洗手间洗漱。
等换好了武术服匆匆下楼时,李世妮已经负手站立于楼下大门前很久了。暖色的阳光洒在她红色的衣袍上,也是刚盖过耳的短发,只一个背影,却显得格外的遗世独立。
见她手上没有拿戒尺,许安然偷偷松了口气,随即心头又涌上了一股愧疚。她知道李世妮的性子正如她的气质,摒弃凡俗,但她却愿意来到这处豪宅亲自教她习武,丝毫没有因为她不是专业习武人士而对她敷衍了事。
走上前后,许安然咬着唇轻唤了一声“师父”,便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低着头等候她的处罚。
意外的,李世妮并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绽放了这么多天来她觉得难得一见的微笑。此刻的她不再像高高在上的严师,在阳光的暖意下,她显得格外地亲近。
“今天我们不练招式。”李世妮说,声音不似女性的娇柔尖细,是习武之人特有的微低的嗓音,“我们去后面的凉亭。”
别墅后有一片小树林,还有一条林荫小道。小树林前设有一处凉亭,很简约,连匾额都没有。
这几天的清晨,李世妮都要求她吃过早饭后来这儿打坐半个小时。
习武之人多信佛,李世妮也不例外。但她并不是虔诚的信徒,只不过有着一份信仰罢了。她曾说,人生在世,总要有信仰才是。
许安然格外地喜欢听她说一些有关佛教的高深的话,虽然她有些一知半解,但却格外感兴趣。在国外,她接触到的信教人大多数是信仰基督教的。她虽不信教,但却对宗教文化格外地尊重。中国境内不是有一项政策叫做“宗教信仰自由”吗?她绝对是这项政策的践行者。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砂一世界,一笑一尘埃。”李世妮熟稔地摆弄着放在石凳上的茶具,沏了一杯递放在她面前,又端了一杯在手,没有立即喝,反而荡了荡手中的杯子,看到里面细小的茶叶打着旋儿,轻声吟了这一首诗。
许安然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样的话,看着茶杯上荡起的氤氲,抿着唇不说话。
“还有一个版本,要听吗?”李世妮轻笑着问她。
许安然点点头。
李世妮便开口:“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说话间,有微风拂过,散去了夏日的燥热。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师父,你……”
“我能够教你的都差不多了,你可以不必叫我师父。”李世妮说,“我比你大十来岁,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叫我世妮姐。”
许安然舔了舔唇,听话地改了口:“世妮姐。”
“你从小在国外长大,恐怕很少接触到国学的这些东西。”荡了荡清茶,她轻抿了一口,说:“比如说茶道,比如说禅学。而事实上,这些对于你的人生是很有帮助的。”
许安然静静地听她说着。
“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吗?”李世妮又添上新茶,“有一个人因为放不下一些事情,特地求见一位大师,问他,如何才能做到‘放下’?那大师一言未发,递给了他一个杯子让他拿着,然后往杯子里添刚烧开的水。当水漫出来时,那人便因为烫松开了手。这时大师就说,‘痛了,自然就放下了’。”
她抬眸看了许安然一眼,说:“事实上,我不这么认为。你呢?”
许安然沉思了片刻后,说:“如果是我,大概也会放。但等到杯里的水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会再拿起来。”
李世妮笑看着她,眼里有几分赞许,没有否认她的回答,却给出了另一看法:“习武之人手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茧,自然,就不会怕痛。”
白天在凉亭,李世妮对她说过那番话后,她的踪迹便在别墅里消失了。许安然不知,下午那般,便成了她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