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铃声脆响。
是日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进了于玄策的屋房。
“哈啊……这种感觉…真是舒爽,简直像是穿着新的内衣迎接新年一样。”虽说昨日才说过这句话,可当于玄策想到一件大事已毕,他便又一次爽到了四肢百骸。
“日安,世界。”他愉悦的推开房门,再一次打算与山上的每一位通信,告诉他们他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再一次告诉他的,他将重新告诉每一个人。
不大的院落里,有一眼水井安置在院角。此时,它那落叶松板卯成的井桡上,亭亭立着一道纤细身影。
……您老这是在上演哪一出?
于玄策的左手扶上了额头。这异常的光景像一盆冷水,倏忽浇灭了他眼中的蓬勃生气。
不不不,她没可能仍有执着的死志,不信来人问问昨夜的星辰昨夜的风...
哪个调皮的孩子没有站过井桡?这就武断的推测她要投井自杀的话也太过自傲了吧?
于玄策甩了甩头,电光火石间将这个不礼貌的想法打消。毕竟,持续以偏见去看他人,不仅是自己的愚蠢,同时也是对他人的不尊...我去?!
只见林舞鸢直接干脆的,脚步一颠,自井桡一跃而下。
跳下去了哦?!
……
“哈...哈...哈……”自阴冷井底爬出的于玄策不断地喘着粗气。
啊……?什么嘛,这种熟悉的压力感。果然昨天那正常的样子是欺诈吧!妥妥的欺诈啊!
被水浸过的衣衫粘在身上,清风一抖,不免的有些料峭。
“咳...”林舞鸢以手掩嘴,很是虚弱的道,“抱歉...”
得,又来。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实现遗愿吗?可别抛下我......噫?!”于玄策一边管控着表情,转向林舞鸢,却受到了第二重惊吓。
“是啊……遗愿要是能够实现,就好了...”只见林舞鸢乌黑的长发披散,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的手腕,咧开了嘴角,一只手悄然摸出一柄银色的小刀。
“你给我等着!?”于玄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是有什么没法子实现的遗愿吗?不要紧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蛮靠谱的哦!”
“所有……都无法实现。果然我这种人就不该有任何奢求啊……”
这只消极的生物是什么啊啊啊啊!!!
于玄策连忙捋了捋思路,试探着问道:“所有都无法实现...你是在担心镇子里的虎贲军吗?”
林舞鸢双眼无神的点了点头。
呼——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于玄策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逃是不能逃出云山镇,可若只是躲避的话就完全不是问题。然后只要等过几天老吴回来,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没问题,交给我吧。”于玄策在努力向她传达着自信,“我没办法带你出去……亶云山镇可是我的主场哦,那个白姓小儿是不可能在这里抓住我们的。”
“欸……这样吗...原来我只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嗯……?
听了我的承诺你倒是开心一点啊!?
林舞鸢变得更消沉了。
“我果然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啊……”她小声嘀咕着。
于玄策忽的脊背一凉。他好像,嗅到了更加危险的气息。
怎么办?
总觉得不处理一下她的情绪之后会发生更不得了的事啊!
冷汗和着井水淌下鼻梁,冰冷的刺激让于玄策更加紧张。他快速的运转着大脑,生怕出了什么异动,眼神在林舞鸢身上乱瞟。
这时候莫管廉耻,先下手为强!
“诶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于玄策猛地偏过头去,尖声叫道,直吓了林舞鸢一跳。
“欸...怎么?”
林舞鸢脸上不免多了几分羞色,慌乱的审视着自己的身子,以防真的有春光外泄。
强忍那不受控制的颤抖,于玄策露出了自暴自弃的笑容,“啊……那随着衣物勾画而出的青涩的曲线真是让人受不了...真是万分妖娆,花气难消啊——
先人之言诚不我欺,看那素影微笼,雪堆姑射的,我这颗赤诚之心一直都在蠢蠢欲动啊——”
啊,好想死...
我为什么会说这种话?难道此方世界的神明只允许以命换命吗?
“若隐若现的样子真是太棒了,还有那潮红的脸庞。浑身湿漉漉的样子也好棒,空气中还飘荡着好闻的气味,沿着肌肤缓缓流淌而下的水珠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够了吧?已经够了吧?
于玄策横着张死鱼一样的脸,鼓起勇气转向了林舞鸢,咬紧牙关不露出一丝破绽。
“噫...!?不要、不要看我!?”林舞鸢颤抖着蜷成一团,脸儿绯红,就要哭了出来。
因为面部僵硬,于玄策咧开了嘴,只露出了诡谲的笑,居高临下的指着林舞鸢道:“那我现在就出门解决虎贲军的事,你就在这里呆着,打理好自己,考虑有什么想做的事。
还有,不论是井水受了污染还是怎样的,都会令我困扰的……就这样。”
言毕,于玄策推开大门,只留给林舞鸢一个伟岸的背影,就离开了他的住所。
随着大门关闭,于玄策下肢一软,旋即便倒靠在门柱上,又缓缓的瘫倒到地上,神色戚戚然。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于玄策悲切的道。
——
随着心情的平复,于玄策也开始重新考虑正事了。
此行的目的是“让林舞鸢能够在云山镇里自由活动”。所以必须要将云山镇中巡逻的虎贲军士无力化,也要尽力做到让云山镇的百姓没有心情参与此事,毕竟林舞鸢的外貌还没有暴露是他的一大优势;另外,不可能大部分镇民都记得所有镇内女子的模样。
那么,此事或许意外的简单呢。
因为云山镇凡五百零二户,两千九百八十六人,都有一件事,瞒着那位白虎宫的大人物啊。
于玄策小心的下了山,一面查着步数,一面找寻着人群中的虎贲军士,一柱香的功夫便走了小半个镇子。
十尺见方的区域,莫约有个五六人左右,那么镇子里换班加当值的军士力量大概有个百人左右吧。
镇外的围拢的力量一定远大于这个数量,倒不如说……确保镇外人手足够的情况下,才会派遣人来巡逻镇里。
而第一天看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绝对有数百人。在再考虑徐朝的军队编制,每个校尉最多统二百人,旅帅至多一百;还有足够围住云山镇的人数...虎贲军的人数绝不会超过五百人。
只要镇民们闹出百人都无法短暂处理的巨大事件的话,镇里的环境就相对自由了。
走过市井街衢,云山镇的不少商铺人来人往,银楼客栈也颇为繁华,简直就像一座小城一样。不得不夸一句,王大人...不,那位狗头师爷,的确是善于经营啊。
亶是,到此为止了。
身子一折,于玄策来到一条巷子,戴上一顶斗笠,走到尽头,叩开了一间门房。
“谁呀?”
房间主人有些惊异的注视着来人,实在弄不明白自己与这样的奇奇怪怪的人会有什么联系。
“刘先生不必知道在下...”于玄策哑着嗓子道,“在下只是来帮刘先生拿回属于你的商铺的……朋友!”
——
外面有些喧闹。
“出了什么问题?”头一遭出现这种毫无进展的情况,白无咎已是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一面处理着手头上的情报,一面问向身边的赵启。
“好像有百姓在门口聚众兹事,直言要面见少爷。”赵启皱着眉头,“这个王迅波好生无能,连自己治下的百姓都打理不好。”
“他们的目的呢?”白无咎整了整手中卷宗。
“他们要直接与少爷说。”
嗐...在百姓眼中王迅波应该是我的人吧?要直接说与我的事...不能对王迅波说的事...那是我来之前发生的事。是他凭莫须有的罪名收没了这些人的家产吗?
白无咎心里有了点谱,也是想切换下思路,他站起身子,命令道:“带我去门前看看吧...就让我看看这云山镇里还有甚的花样。”
“诺。”赵启领命,走在了白无咎前面。
门前;街上。
王迅波脸上青白交替,怒斥着眼前跪了一片的镇民,“你们平日里不见什么能耐,现在怎么反而来坏事了?要是再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可别怪我请你们吃拷!”
十余人仍在门前沉默的跪着。
“你们……来人呐!快给我押下去!”
“且慢!!”
府邸的大门訇然中开,偏将赵启神武非凡,大步踏出了门框,“少爷亲驾,你们若有什么冤屈,大可放心说出!”
随后他便退到了一侧,将场面还给了自家少爷。
“大人——!”
领头之人正是那位刘姓男子,就在方与白无咎照面的一刹那间,他便喊出声来,其声凄厉至极,内容亦是石破天惊:“云山男爵王迅波,妄图动摇国家根基,破除天命啊!”
“什……”
不论是尊贵如白无咎,还是围观的寻常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惊愕...不,此罪涉及甚大,他们只能惊愕当场!
不远处,于玄策摘下斗笠,嗤笑着望着宅邸门前的林林总总。
没错,这就是云山镇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那个隐秘所在,所有人都忽略的隐秘所在——
“天高皇帝远,我们云山镇可没有任何恪守天命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