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镇正东头,是王迅波王大人的宅邸。那可谓是鹤立鸡群;高门大院的,囊括了周围的土地整整三里有余。
将时间回溯到昨天,此时王大人的宅子里,正有三个人在漫无目的的闲逛。
“挺好,适合歇脚。”
白无咎背个手,仔细将这片庭院打量了一番,称赞道,“王大人这块地方,赋税倒是不轻。”
“大人...绝对没有!”侍从在一旁的王迅波连忙解释道,“全靠下官的师爷颇懂经商...经营有方啊!”
“嗯。”白无咎轻松的应了一声,就这一问题也没深究,而是继续问道,“还有这园林布置的也好,雅致。也是你那师爷做的?”
“是是是……大人若对我那师爷有兴趣,下官立刻就把他叫来!”
“暂时不用。”白无咎抬手阻止了王迅波的动作,“我们还是说说教你打听的事吧。有没有什么线索?”
“额...有、有!”王迅波慌忙摸出一方纸张,照着读了起来,“未时的时候有名摊贩见过一个外乡女走在西街上,随后又往东拐了。
未时一刻的时候有牧童在菜畦附近也见过一个外乡女,凭借他们对衣着的描述互相相对照,他们见到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而且……下官斗胆猜测,她应该跑到了云山上。现在那两人都在府外候着,等待大人的传唤。”王迅波低眉顺眼的陪着,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做的不错。”果不其然,白无咎看上去很是满意的夸奖道,“以后这方面消息的筛选与报告就交给你了。至于那两人我也不见了,给他们在宅子里安置一块地方,我军中自有校尉会去解决。”
“谢大人。”
看来这位大爷还蛮好相处,若不出什么差错,说不定此次变故是福不是祸,还能够有所收获。想到这里,王迅波不免的有些欣喜起来。
“恩,你下去吧。我和赵启随便逛逛。”
“诶、下官退下。”王迅波十分顺从的退了去,比起伊始的“不求有功,亶求无过”的态度,算是积极了不少。
待得王迅波走的没了影,像个背景立柱一样的偏将赵启上前一步主动请缨道:“既然如此,请少爷派遣属下带着部分人马,即刻上山搜查!”
不过白无咎的回答却令他感觉莫名其妙,“不用,就这样吧。等几时云山镇的详细地图制好,我再稍微改动一下兵将的排布。”
“可是少爷……我们的粮草...”
“没有问题。”白无咎肯定的道,“我们的粮草本来也足够支持九天有余。况且云山镇比起其它地方富庶,甚至于有行商将粮食售到百里外的邻镇去的,完全能够支撑我们虎贲军达到一月往上。”
“是。”赵启也算是白无咎的身边近人了,无数经验都在告诉他闭嘴做事就好,可是爱操心的性子叫他总是没有那么轻易放下。
“怎么,你怕迟则生变,误了大事不成?”白无咎温温和和的笑道。
然而在赵启眼里,这副表情怎么看,都是少爷想要调侃他。
“属下不敢。”方正的胚子,不怒自威,赵启的面庞犹如铁塑。
“呵呵呵...你这种人,是嘴上越是老实,心里越是容易多想啊。”白无咎无奈的摇了摇头,“赵启,你可要知道,这次人不重要。管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力量’。所以我们的布置很有必要有张有弛,为防止她...玉石俱焚。”
“我懂了,少爷。”赵启上前一步,躬身道。
“哦?这就懂了?”
“少爷既然有我想不明白的考量,赵启就不会再多想;绝对会严格遵照少爷的命令行事。”
“呵,想不通吗……算啦。”听完那理所应当的话,白无咎也没再把他放在心上;此时他的视线,正追逐着柳外残阳。
未己天色渐晚。白无咎忽的竖起右手食指,悠然补充道:“还有一件事。”
“谁说若是我不立刻行动,九天的粮草便不够用的了呢?”
——
纤长的眉梢微动,榻上之人也快醒了。
察觉到这一点,于玄策赶忙收了收生硬的表情,心中的尴尬,生怕一会儿把这位轻了生的少女给刺激到。至于这尴尬的来源,倒不是说治疗过程有甚的香艳难当,只是少年心的蠢蠢欲动与羞惭作祟罢了。
也就盏茶功夫,少女的眸子缓缓睁开,却只打开了一半。歪着头,慵懒的撑起身躯,构成了一副极为娴静的美人图。
“你醒啦。”
温柔的问候就如同突进的号角,使于玄策的双眼霎的亮起了精光。
这一刻,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就像治病一样,单是吊回一条命,对专业的郎中来说可是远远不够。想要真正的救回一个人,摘除病灶才是其中关键!
她究竟是“自挂东南枝”般的狗血剧情?还是“六月飞雪”般的沉疴冤屈?自杀失败的她会是哭天抢地,还是陷入低沉?
没错,这就是可怜——于玄策愿把它评为“人最难搞的心理状态”!
处于这种状态的人会理所当然的更加自私,不懂得善解人意;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馈赠,叫他人沐浴在“不讲道理的狂风骤雨”之中,仿佛“可怜”这一点占据了世界的公理一般。
不过没问题的。
此时的人虽然格外敏感,亶相应的智力也会显著下降。只要有着足够强大的精神力去面对他们,一切的困难都会如土鸡瓦狗般的被粉碎个干干净净!
于玄策这样坚信着,一瞬不移的凝望着少女的面庞。
那么……妳会是哪种人呢?
只见听到他的问候,少女也望向了他,没有哭,也没有闹;檀口轻启,就是问道:“请问...是您救了我吗?”
哦哦哦哦...我懂我懂。这种类型的人乍一看很懂礼貌,其实下一句就是冷冰冰的“多管闲事”吧?
没事的呦...放心大胆的骂我吧,我是不会生气的啦~
于玄策笑眯眯的摆出一张脸,一看就十分欠骂。
少女勾起一点笑颜,只是她的瞳孔黑洞洞的张着,看上去就像一架无感情的木偶,“十分感谢您搭手相助。还有...很抱歉吊在那里,给您添麻烦了吧……”
……?
她真的是打算自杀的人吗?
于玄策开始怀疑起来吴老与自己的判断。
不、不不,她有说吊在那里,所以是自杀……可她是不是...太懂礼貌了?怎么说呢...是有种超现实的正常感吗?
“没...没关系的呦,有什么想说的就放心大胆的说出来,我是不会生气的啦。”于玄策比划着手势,好像这种笨拙的肢体语言就能博取别人的相信一样。
“是吗...”不知是否是于玄策的错觉,他感觉少女的眼神又黯淡了八成以上,甚至溢出了泪花,“我...我一定是给您添麻烦了吧...对不起……”
咦……?
咦?!
为什说着这种台词哭出来了啊?我表现的就这么像一个恶人吗?
于玄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语气不免加重了几分,有些斥问的味道,“我说你啊...”
“噫!”
哈……?
少女像是受惊的兔子,娇躯猛地一颤,双手抱头,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旋即有若念经文一般的声音流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
好…………
好可怕啊!!?
此时,于玄策已经没有办法正确的思考了。不,应该说他已经不能思考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和“追随本性行走的蠢货”一样!
“停!!”他像这样毫无风度的高声喊道,“你知道吗...你这样,才会让我更困扰。请问可以安静一下吗?”
别说,激烈的言语还真切的生了效,少女停止了不住的颤抖,翻身下了榻,“是呢...谢谢您,请收下这个;治疗效果很好,我已经没有大碍,这就告别了。”
“哦...哦...”于玄策一脸蠢像。伸手也不知道接过了什么,愣是等她要走出房门才缓过神来。
“慢着!拿着刀做什么?!你给我回来!?”于玄策拉住少女的右臂,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啊……的确不太够呢...对不起,明明是身外之物,我竟然还留着?”
嗯?这姑娘在说什么呢?
也就须臾的功夫,于玄策的手上一沉,又被少女塞了什么东西。待他定睛一看,这才谜底解开:啊,原来方才是一沓银票,现在又多了不少沉重的金叶子呢...
……救人,真的对心脏不大友好。
“你给我等着!!”
于玄策咆哮着抓住将走的少女,“你以为我会允许,有人鲜血淋漓的,横死在这座山头之上吗!”
应是被吼的失了神,少女怔怔的盯着他,而后美目低垂道:“对不起。”
于玄策不受控制的一哆嗦,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就像咏唱诅咒一样。
求求你,姑奶奶,是我对不起你。我求你别再说了!
他咬紧了嘴唇,忍住没有吐露内心的想法。
“是呢,谁都不想在家附近突兀的多出一具尸体吧……请问可以给我一条绳子吗?”
“额……可以,你要做什么吗……”
按照语境来看,她不会再自缢了,更不会割腕、自残、咬舌、服毒了吧?安全了吧?我已经安全了吧?
然而于玄策想的还是太过简单——
“要是绑块石头溺死的话……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了吧?”
这姑娘脑子有毛病啊啊啊啊啊啊!!!!
“嘿。”于玄策露出了坏掉的笑容,不知从哪里,变出了绳子一条。
“你想要?”
少女点了点头,眼神诚恳的望着他。
“好,你且站好。”
少女乖乖站好。
吸气,呼气。
长年的练武生涯与匠心的营造,把于玄策的双手打磨的精准而又稳定,使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少女团团捆绑。
“等...”
不等少女说完话,于玄策灵活的双手就飞上前去,将早已准备好的绸布一把塞入她的香唇。
啊……
世界,清静了。
于玄策软绵绵的趴在了地上,也不知失去意识了没有,自语喃喃着:“君...何以可怜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