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总监疾步走进郑总监的办公室,看到憔悴的谭工焦躁的坐在椅子上,一会就烦躁的站起来,走几步,又怕碰到什么东西,又赶紧坐下,不停的重复着。
看着憔悴的谭工极度疲惫的眼神,徐总监很快收回了还打算劝说谭工的想法,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让谭工离开,至少是调离这项极其艰难的技术预研,对谭工来说或许是一个解脱。
徐总监心疼的按了按谭工消瘦的肩膀,对郑总监说:“先让谭工休息几天,然后办手续吧。”
郑总监迟疑的看着徐总监,徐总监很肯定的说:“谭工太累了,是时候让他休息了,过几天办吧。”
郑总监只能是点了点头。
徐总监重重的叹了一口,正准备离开,这时候听到谭工幽幽地说:“对不起!徐总,我做不出来,让别人继续吧!对不起了……”
听到这声音,虽然就在眼前,却又像是从遥远的深洞里传来的。
徐总监深深的咬紧牙关,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谭工,你已经尽力了,你做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
谭工没有说话,依然流露着歉疚地眼神,只是眼眶里还些许不舍。
徐总监快步从郑总监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他知道做人的工作,长期从事人力资源专业的郑总监比自己强。
郑总监温和的安抚了谭工一段时间,让他长期紧绷的神经慢慢开始缓和,然后安排专人陪谭工回家休息,并在那里守候了一段时间,确信谭工完全休息了,才回到公司。
到了晚上,郑总监又专程到谭工的家里去探望他,他家里人说谭工休息的也不好,一会迷迷糊糊,一会又清醒。
郑总监歉疚的对谭工的家人说,是公司没做好,让谭工做这么难的项目。
谭工的家人急忙拦住说:“谭工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挑战技术难题,没有难度的技术他还不愿意做。这不怪公司!”
郑总监又问候了几声,就离开了。
而徐总监这时候却开始真正的头疼:谭工暂时离开了,他负责的这项技术预研怎么办?作为技术专家的他当然知道谭工这项技术预研的重要性,这也是世界尖端前沿的领先技术,一旦突破,公司就在这个领域与国际巨头并驾齐驱,而不是在国际巨头的技术封锁后面跟跑。
但是,谭工的情况也说明了这项技术预研的难度,公司投入巨额资金、还有谭工这样顶尖的技术人才,花费了五年时间,还没有实现突破。
长期从事研究的徐总监深深的知道,这不是谭工的问题,而是这项技术确实太难了!搞技术工作就是这样,突破了就是突破了,没突破就是没突破,靠的真技术,没有什么理由可找。
想了想那些技术老专家,哪一个不是刻苦钻研几十年,熬白了头发?又想一想自己的竞争队后,不也一样更加巨大的投入才有今天的成绩。
想到竞争对手,徐总监就来了精神,他感到这样奋力前行的竞争对手是值得尊敬的,既是自己的老师,也是鞭策自己进步的对手!
徐总监看了看时间,估计唐总现在还在办公室,就到办公室去找他。
听了谭工的事,唐总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徐总监诧异的看着唐总。
“意料之中,是这项技术的预研路上,肯定有人会倒下;意料之外,是没有想到是谭工,我以为他可以走到终点。”唐总说。
“谭工,太辛苦了!”徐总监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的说。
唐总深有体会的点点头。
停了一会,唐总说:“这样吧,让谭工多休息几天,等他过来办离职手续的时候,我再和他聊聊。”
徐总监答应下来,然后又到研发实验室去看其他项目的进展去了。
过了几天,谭工来到了郑总监办公室。
他依然憔悴,身形消瘦,但是眼神已经恢复了,一闪一闪之间隐藏着犀利的光,那是顶尖技术高手特有的敏锐。
郑总监热情的接待了谭工,一边安排人为谭工做着离职手续的准备工作,一边对谭工说:“谭工,唐总想和你再聊一聊。”
谭工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眼光背后的犀利的光又闪了一闪,终于答应了。
在唐总的办公室里,谭工和唐总面对面坐着,唐总对谭工的状态很满意。
“唐总,对不起,没有把这个难关啃下来。”谭工歉疚的说。
“没事,是项目太难,跟你没关系。换个环境,换个项目,你,不管到哪里,都是一顶一的技术好手!”唐总说。
唐总话一出口,谭工禁不住眼睛一酸,流下泪来。
唐总也是眼睛湿了,他们俩静静的坐了一会。
“没事,哪里发展对你好,就去哪里;哪里有利于你发挥,你就到哪里!”唐总忍住自己的情绪,说:“我们算是惺惺相惜吧。”
对于后面一句,谭工没有听明白唐总的意思。
“唐总,您都是成功的企业家,又是杰出的技术带头人,怎么会和我这个没成果的人惺惺相惜呢?”谭工问。
“那是现在,”唐总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这么优秀的技术能力呢。”
谭工不好意思的笑,眼神中的不可掩饰的自傲也同时流露出来。
“搞技术预研,本来就是风险很大的事,我以前都没有机会搞预研,都是直接在前人技术基础上拿来就用的技术开发和产品开发。”唐总回忆说。
“自己原来以为懂点技术,就不得了,牛得很,看不惯领导,看不起竞争对手!”唐总说,“把企业做到一定程度,发现光做技术开发、产品开发不行,老是落后于竞争对手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总是在跟着跑,才明白没有技术预研不行。”
“做了技术预研才知道有多难!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做预研,有多难!做了几百次实验,还是失败了,痛苦可想而知!”唐总沉重的说。
谭工咬紧了牙关,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
“我是到老了,才知道自己年轻,知道自己幼稚。”唐总说,“我才知道那些国际巨头的竞争对手是可敬的,是我们的老师。”
谭工也点了点头,眼神中的犀利的光也在慢慢变强。
“做技术很难,做技术预研更难,但是必须要做,”唐总一字一顿的说,“难度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成功!不掌握原创技术,不掌握核心技术是没有希望的。”
谭工非常认可的点头,他眼神里光开始发热了。
“难度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成功!”唐总重复了这一句,他也在体会国际巨头们的艰难。
谭工也在体会唐总的这句话,这个意思唐总其实不止一次更自己交待过,关键是自己真正的理解了吗?在技术预研的过程中,真是遇到了无数的困难,自己也曾经无数次的克服,也曾经困惑、曾经沮丧、曾经无可奈何,甚至是心力交瘁,感觉仿佛每一丝力气都被耗尽。
但是在这些被耗尽的夜晚里,自己有没有想过难关背后的成功呢?还是被关在失败的大门里,一丝光亮都看不到?自己竭尽全力寻找极其微弱的信号,有没有意识到这微弱的信号可能就是被一道道门挡住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努力把一扇一扇的门打开,让信号的光照进来?
看着谭工陷入了沉思,唐总停了一会,一直等到谭工平静下来。
“和你说点以前的事,”唐总说,“那是十几年以前,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唐总开始了自己的回忆。那时,他正年轻,正是想做技术,实现自己技术梦想的时候,但是那时的那个企业进取心不足,在技术开发上很保守,只愿意引进风险低的已经成熟的技术。
唐总在那家企业很难受,他几次上书,提交了新技术的开发方案,都石沉大海,没有下文。
等了两年以后,唐总再也憋不住了,就和几个有着同样想法的伙伴离职,共同创业,希望实现自己的技术理想。
但是,现实比他们想象的更残酷,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无法进行技术投入,只能先做代理,积累资金。
那段时间特别苦,又不能做技术,还要天天看着客户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实现销售,回笼资金。
先是为了实现生存,后来经过几年的奋力打拼,他们终于积累到了技术开发的资金,可以开始技术开发了,又不得不先开始做技术成熟、开周期短、见效快、市场急需的产品。
再过了几年,公司的积累更厚了,才可以有条件开始自己专业的技术开发。
这个时候,唐总才理解当年公司领导的处境。他们面临的是同样的问题,公司的经营并不像普通工程师想象的那么好,还存在很多资金方面的压力,而且在机制上还不能像唐总创立的公司那么灵活。
“十年时间!”唐总咬着牙,说:“十年时间,就获得了一个实现自己技术梦想的机会!”
谭工惊讶的看着唐总,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唐总,和眼前的唐总是多么的不同。以前认识的唐总,多么意气风发;眼前的唐总,多么忍辱负重!
“十年时间,三段痛苦。”唐总说:“第一个痛苦,在另一种体制,想做自己的事做不了,非常痛苦。”
“第二个痛苦,进入市场,机制灵活,没有资金不得不先做代理,还是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唐总继续说,“第三个痛苦,积累了资金,但是必须先开发开发周期短、市场见效快的产品,自己的产品还是要押后。”
“三个阶段过去了,就是十年过去了,自己已经变成了中老年人。”唐总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听了唐总的话,谭工彻底明白了:自己虽然五年没有出成果,但是这五年自己毕竟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而唐总努力了十年,只是获得了一个可以实现自己技术梦想的机会。
当这个机会来到唐总面前时,他已经年龄大了,只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更年轻的工程师了。
谭工眼神里光不再炙热,而是越来越稳定,越来越坚定。
“我明白了。”谭工撂下一句话,离开了唐总的办公室。
谭工重返技术预研岗位,他再也没有提过离职的事,只是他不再仅仅痴迷于技术,每天下班的时候,都会听一段悠扬的音乐,在音乐中捕捉不同的旋律。
不久,谭工就取得了突破,在杂音中捕捉到了期待已久的微弱信号。
他成功了!
谭工的技术预研取得了成功,徐总监很高兴!不仅仅是谭工的预研突破,关键是取得了前沿核心技术突破的预研经验,为公司今后其他技术预研的项目立项和开发树立了信心。
当郑总监把谭工的故事讲给云栖和老贺听的时候,云栖回想自己曾经所在的电子龙头企业里,那些默默无闻、行色匆匆的工程师,他们何尝不是这样?
老贺想了想说:“电子通信行业,还有一个类似的故事。一位俄罗斯的数学家在基础研究方面独立研究十多年,把跨代电子通信技术攻破了,以前需要两块芯片、两套通信主板的跨代交换问题变成了只需要一块芯片、一套通信主板。”
“这位数学家真了不起!”郑总监由衷的赞叹说。
“是呀!这家通信企业一下子在跨代通信与交换领域建立了自己的技术优势和价格优势,在技术实力和行业地位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跟跑变成了并跑。”
“唐总说,巨大困难背后就是巨大的成功,看来确实是这样。”郑总监赞同的说。
“这家通信企业在市场上也从守势转化为攻势。”老贺静静的说。
郑总监笑了,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郑总监说:“谭工的事情解决了,徐总监很高兴,但是他又遇到了一个大难题,还得辛苦你们两位,帮帮忙。”
“谭工的事情,我们就没有帮上什么忙。”老贺谦虚的说。
“这事,我们当时也没底,也不方便跟你们说。”郑总监说了一声,又转到徐总监的难题:“徐总监还在有新的头疼的事,以前主要有主打的技术、主打的产品,唐总就满意。自从谭工的技术预研成功以后,唐总不再满意于几项孤立的技术和产品,而是有批量的技术和产品,形成强大的集群力量。”
老贺点了点头,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说:“云栖曾经在电子龙头企业里工作,这方面他有实际的工作经验。”
云栖谦虚的说“徐总监他们都是技术专家,他们把技术规划做好,研发人才匹配好,完全可以实现这个目标。”
郑总监说:“徐工呀!曾经是技术专家,但是就是一个技术领域的。对于技术规划,他实际的经验还不足,对于多专业的技术规划,他可是有心无力。”
听了这话,云栖就把中央研究院、技术开发、产品开发的层次分解,技术跟踪、技术规划、技术验证的体系简单讲解了一下。
郑总监听了以后,很满意,说:“我是研发的外行,只能听个大概,半懂不懂的,我给你们约徐总监,你们好好交流交流。”
说完,郑总监就和徐总监联系,然后就和徐总监约好时间,提前订好会议室,专门讨论了。
在预定好的会议室里,徐总监和老贺、云栖开始了技术集群化开发的讨论。
“不是几项孤立的技术,而是排山倒海的技术群,排山倒海,懂吗?”徐总监说,“这不是我说的,是唐总的原话。”
老贺和云栖点了点头。
“研发做厚、做多、做强,是我们现在新的追求。”徐总监说,“我们不惜投入重金在研发,期望实现技术爆发。”
老贺和云栖再次点了点头,上次见到唐总时候,他们就感觉唐总一定会这么规划的。
“但是,我们现在存在很多问题。”徐总监说,“谭工的技术预研是少数孤例,我们目前普遍的情况是产品针对性不强,工程师力量太分散。研发队伍精力大部分被短线产品占用,长线产品开发往往得不到保证。”
老贺点了点头,云栖也觉得徐总监毕竟是研发管理的技术专家,提的问题比从事人力资源的郑总监深入多了。
“在一些重要技术上,基本是在产品开发过程中突破,没有组织公司技术力量进行技术层面的突破。”徐总监说,“在单项的技术和产品上,公司投入的研发力量是足够的,可以说是饱和的,但是从全局来说,我们还是很单薄。”
“你们本来在技术上,就是行业特点很明显,就是聚焦型的技术开发。”云栖说。
“那不够,我们目前的力量有限,所以只能局限在行业里,”徐总监说,“但是我们希望加强我们的技术力量,在行业上拓宽,在电子技术上进一步做深,实现技术集群突破。”
“那样的话,投入更加巨大。”云栖说,“不论是资金,还是技术人才。”
“资金和技术人才,我们都会保证的,”徐总监坚定的说,“在技术人才这一点上,我们还真得感谢国家,感谢大学,为我们培养了这么多优秀的技术人才,否则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和资金培养技术毕业生?”
老贺深深的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挺感恩的,”徐总监说,“我们不是那种有点成功,尝了点甜头,就把自己横吹竖吹的人,我们还是挺知道源头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得更好,而不是脑门发愣,忘了根本。”
云栖很欣赏这样的人,敢于挑战,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也懂得感恩,回报社会。
“我们现在问题是研发管理能力还太弱,”徐总监说到问题的关键,“从单项技术的攻关来说,我们已经很成熟了,应该说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储备和锻炼了一支成熟的开发团队。”
“但是,我们研发效率是不是最优的?我们的研发规划是不是最合理的?”徐总监说,“在这方面,我们还没有底。”
“我们需要在方面得到系统的提高。”徐总监说。
老贺很罕见的笑了,他们终于走到了技术转型升级的关键门槛了。
“你们的技术领先性如何?”老贺问。
“贺老师,您的问题非常好!”徐总监来了精神,“要说到技术,我们敢说我们有技术,我们痴迷于技术,但是要说到技术领先性,我们还真不够。”
“徐总监,你们不是痴迷于技术吗?怎么在技术领先性上还不够?”云栖问。
“云老师,你这个问题,普通人都会问。”徐总监毫不客气的说,“但是,我们还是会认真的回答。现代的技术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状态,不是简单的技术到结果的直接关系,而是一系列基础技术的叠加,形成了相当复杂的技术层次和深度。”
云栖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来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太初级了。
徐总监看出来了云栖的心里想法,说:“不要自以为自己不懂技术,其实我们以前也是以为我们懂技术,但是真正谈到技术的领先性,我们也才开始承认:我们其实也不懂技术。”
“市面上很多人,以为自己懂点技术就了不得,自以为比别人强很多,”徐总监冷冷的笑了笑,说:“云老师,你提到的就是这种现象,那真的是一种假象!假象!可怕的假象!”
徐总监强调了三遍假象,说:“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第一个被赶走!没有深度,没有责任意识,没有使命感,就知道自我陶醉、自我吹嘘、自我麻痹,在残酷的技术竞争中不堪一击!”
“我们大部分产品是跟着走,技术领先性很差,”徐总监变得很严肃,说:“技术领先,花钱买不来,通过技术领先才能形成真正的产业提升,而我们在这方面严重不足。”
老贺身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云栖这时才感受到徐总监和这家电子设备制造企业的文化底蕴,以及由此而生的坚定责任感、使命感,他也深深的点了点头。
“我们这次技术转型升级的主要目标就是技术领先,”徐总监斩钉截铁的说:“不仅仅是个别的、孤立的技术领先,而是批量的、集群的技术领先,最好是排山倒海的技术领先!”
老贺再一次开心的笑了——他等一天等了很久!
老贺曾经也是一位大学的技术教师,如果没有意外就会逐步被评为教授,甚至获得更高的职称。
但是,作为技术专家,老贺对于企业界的技术现状实在是担忧!不断的有人来找老贺咨询技术层面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相当的粗浅,他们的技术思路、方法完全没有走上正轨。
看着这些企业在技术道路上的歪歪扭扭、艰难曲折行进,老贺坐不住了,他忍不住跳出大学的象牙塔,想要更好的为这些企业的技术提升提供帮助。
但是,现实给老贺泼了一盆冷水。
现实中,更多的企业并不需要自己的技术体系和思路,很多企业买技术,甚至是直接山寨别人的技术。
老贺的完整的技术研究和开发体系并没有多少人认可,老贺不得不先做些企业现实需要的内容来度日。
老贺还是在守候,作为技术专家的他,深深知道技术在现代经济体系中的核心作用,他在等待着。
渐渐的,一些注重技术的企业找到了老贺,双方在技术探索方面的追求是一致的。
老贺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发挥自己技术研究体系方面的专长,但是,即使是这些追求技术的企业在资金和技术基础方面还很有欠缺,所追求的技术也都是市场急需的、浅层的应用型技术,也没有多少技术深度,更谈不上技术领先性。
技术领先性一直是老贺心中的一个心结,也是他从事技术研究,又从大学跳出来为企业服务的初衷,他一直在等待这样一家企业,能够实现技术领先性。
“要想实现技术领先性,必须要有优异的技术规划和技术组织,”老贺开始与徐总监探讨技术领先性的实现策略,他补充说,“当然,还有优异的技术开发,这方面你们已经具备了。”
徐总监点了点头。
“从你们的技术开发实际来说,技术规划面太窄,技术开发面又铺得太宽。”老贺说。
徐总监笑了,接着老贺的话说:“对!开发面铺得太广,工程师压力太大,没有形成聚焦,只是在技术的几个点上有突破!”
老贺点了点头,继续说:“由此出发,你们的技术开发项目优先级排序不够科学。”
总监笑得更大了,接着说:“在技术上,常常是公司几个领导拍脑袋,只要估计公司有人能做出来,一冲动,就做下去了。”
“由此导致,研发资源调配非常频繁,深入研究很困难。”老贺接着说。
这时的徐总监笑不出来了,他陷入了深思。
“开发人才梯队没有形成,中间有个断层,批量化的开发人才没有培养起来。”老贺最后说了一句。
听了老贺的话,徐总监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他用手托住腮帮子,陷入更深的思考。
过了很久,徐总监才说:“贺老师,您说的很对!我们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技术局限性,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很多不足。”
“当然,你们以前在技术上的成就也是必须经历的过程,”老贺说,“从哲学上说,由点突破到面的突破,也是符合辩证规律的。”
徐总监点了点头,说自己要深入思考一下,然后和老贺、云栖再约时间进行操作层面的讨论。
过了几天,郑总监约老贺、云栖再次和徐总监交流技术集群的问题,这一次不是在会议室,而是在唐总办公室,唐总也参加。
徐总监首先讲解了这几天自己的思考和整理。
“我们有技术规划,但是正如贺老师提醒的,我们的技术规划太窄了,”徐总监说,“与此同时,我们的技术开发又太宽了,导致的结果是我们的技术开发人员分布的太宽,研发资源很分散,彼此协同很困难。”
“虽然在点上有突破,但是在规划层面的突破不足。”徐总监继续说,“而且我们的技术人才培养过度依赖于大学供应,缺乏自主的批量化人才培养,对于技术规划的实现无法提供足够的技术人才支撑。”
“难道大学培养的技术人才不好吗?”郑总监问。
“并不是大学培养的技术人才不好,他们培养的人才非常好。”徐总监说,“毕竟我们是针对性很强的技术领域,需要更有针对性的技术开发人才,这方面我们自主的培养还不足。同时,有些人学历高,但能力不是很强,经验不足,也需要在实践中提高。如果这些人才梯队跟不上,我们就难以实现技术领先性的要求。”
“也很难形成真正的技术门槛。”唐总做了一下补充。
郑总监这才明白的点了点头。
在唐总的参与下,大家对未来如何实现技术集群的领先性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探讨,从技术规划、开发布局、资源协同、人才梯队培养等几个方面形成了完整的策略体系和计划体系。
“以前,唐总就跟我们说,要低调,未来还有更大的成功在等着我们。”徐总监在讨论结束以后,感慨的说:“我们做开发的,楞是不相信,说是除了加班还能有啥?现在我信了。”
唐总揶揄的笑了。
郑总监也笑着说:“听说通信行业的大佬曾经说,未来员工的日子就是天天数钱,还要在阳台上晒钱,用耙子耙钱,你信不信?”
徐总监没有回答,大家都笑了。
大家谈笑了一会之后,唐总问了一个新的问题。
“贺老师,我们还有一个问题。”唐总说,“对于高技术人才的管理,是松一些好,还是紧一些好?我现在很困扰这个问题。”
老贺对这个问题也很意外,对于技术体系他很熟悉,但是对于过于具体的管理过程,他缺乏足够的经验。
老贺把目光投向了云栖。
云栖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的那家电子龙头企业的研发实践,说:“这确实是研发管理当中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技术开发难,加班多,工作过程不规律,这是普遍情况。”
大家都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至于研发人员的管理是松一些好,还是紧一些好,这个问题表面是管理松紧的问题,”云栖继续说,“实际是研发管理过程的可控性问题。”
大家觉得云栖这个问题的分解很深入到位。
“这里有两种倾向,”云栖说,“一种是单纯追求结果,一种是过程决定结果。”
大家觉得云栖说的很有道理,也很想再听下去。
“单纯追求结果,就会出现管理松紧的问题,因为你不知道开发过程,无法实施适度的松紧调节,”云栖说,“只有实现过程决定结果的理念和方法,才可以在开发过程中予以合适的管理调节,实现过程可控,结果实现。”
“但是,开发过程是很难控制的,技术往往是探索未知,我们怎么知道结果什么时候出来?”徐总监问。
“开发过程的可控和开发结果的可控是两回事,”云栖回答说,“开发过程可控是方法、资源、条件可控,开发结果可控是在方法、资源、条件给定情况下的数据积累的过程。”
徐总监还打算再问,却被唐总拦住了。
唐总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的技术开发还是太简单了,过于追求技术结果的实现,而不是技术方案本身和数据积累的过程?”
“是。”云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明白了。”唐总说,“我们以前陷入一个误区,认为技术人员是高学历人群,可以自我管理,于是采取了过于宽松的管理方式。结果技术人员自我发挥,确实取得了很好的开发成果!”
“但是,这种过于宽松的管理又导致了一个新的毛病,”唐总停了一会,说:“那就是腐败!”
听到这里,徐总监和郑总监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不要以为高科技企业就没有腐败,”唐总说,“过于宽松的管理就可能导致腐败!而腐败一旦盘根错节,就是企业陷入纠缠不休的纷争中,酿下企业失败的灾难!”
“刚才云栖老师说的特别好,管理还是要严格,技术方案、数据积累的过程要严谨,但是实现过程由开发人员自己把握。”唐总说,“这样我们就实现了松紧适度的可控,既给了开发人员自由的空间,又杜绝了腐败!”
“从技术方案和数据上严抓,在过程上由开发人员自主。”徐总监补充说。
郑总监点了点头,说:“让腐败分子无法从数据中作假!没有空子可钻!”
唐总点了点头。
这家电子设备制造企业的技术转型升级按照新的计划进行,进行了新的技术规划,建立了技术人才队伍梯队,再结合这家企业自身优秀的技术开发能力,整个研发的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技术队伍更厚实,技术实力更雄厚,形成一股强大的技术洪流。
唐总对这样的技术变化很满意,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自己就仿佛是爬在半山腰,对于后面的半程风景充满了期待,也必将登上无限风光的险峰。
老贺对这样技术转型升级也非常满意,他终于实现了多年的夙愿,帮助企业实现技术集群的领先性。为了这个目标,老贺等候了多年,也守候了多年。
云栖有一次与老波打电话,说起了技术预研险些崩溃、技术领先性的问题、技术人才梯队的事,老波听完以后,又是沉默了很久。
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这么三个阶段原来有这么多的内涵!走向技术密集型原来这么不容易!
这次电子设备制造企业的技术转型升级新实践让老波再一次明白了自己以前知道的理论多么的苍白!
企业赶超并不只是风风火火、节奏加快、强调速度和效率就能实现的事,而是需要在思想观念、精神内核、知识结构、行为方式等深层次方面发生根本的变化。
劳动密集型如果是强调速度的改变的话,技术密集型就是强调质的改变,而资本密集型则是从强调速度向强调质的改变的中间过渡状态。
沉默了很久,老波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技术密集型实际是文明的发达程度在经济方面的具体体现?”
云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但是他已经知道技术密集型的转型升级是多么的艰难,多么的惊心动魄!还有那么多需要警惕的!
他也深刻理解了,技术的转型升级又是多么的势在必行!他也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这不也是自己的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