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云栖特别想念老波,这位归国的理论家。虽然老波自己觉得新实践层出不穷,旧理论跟不上新实践的步伐,甚至有可能误导新实践,但是云栖觉得指导过去实践成功的理论还是可以给新实践一定的启发。
云栖给老波打了电话,谈到了企业追赶的主题。
“关于追赶,”谈起了理论,老波很快就找到了相关的发展理论,“在发展经济学领域有个经济发展战略叫做赶超战略,与你说的企业追赶有点相近。”
“赶超战略?这个发展思路很好呀!”云栖很高兴。
“不仅仅有赶超战略,还同时有进口替代,”老波说,“都是后发经济体进行经济发展,实现工业能力替代或者反超的思路和策略。”
“进口替代是不是本国的工业品对进口工业品的替代?”云栖问。
“是到是,”老波沉默了一会说,“只是在现实中实现的比较少。”
“为什么?”云栖问。
“因为这些后发的经济体与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差距过大,因此,他们的赶超战略和进口替代就必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还必须是极其紧张的节奏!”老波说,“想想吧,这些发达经济体经过了几百年的工业化发展,而一个后发经济体希望在几十年之内就是实现工业品替代,你可以想象一下其中的难度和复杂度。”
“也就是说,后发经济体必须用一年的时间实现发达经济体十年的发展过程?”云栖问。
“你说的很对!”老波说,“虽然后发经济体有一定的后发优势,可以利用发达经济体的资金和技术,但是这个奋力追赶的时间是不可替代的。”
“而且不仅仅是工业能力的提升,还有人才和知识积累,这是经济能够持续不断增长的关键。”老波又补充了一句,“现代经济不仅仅是GDP中的数字,也是实实在在的工业基础、教育质量和人才质量,而人才质量和核心技术是现代经济的核心,是最难的。”
“你说的人才质量和核心技术是最难的,是什么意思?”云栖问。
“对于赶超战略和进口替代来说,不仅仅是要实现工业能力的提升,”老波说,“还要实现大批量的高素质人才,还要实现核心技术的积累,这样才能实现赶超战略和进口替代。这高素质人才的批量培养和核心技术的积累,都不是容易的事。”
“但是一个懂技术的博士的培养并不难呀,读完博士课程,完成科研论文就可以了。”云栖反问。
老波又沉默了一会,说:“需要时间,需要耐心,尤其是需要耐心。”
“时间、耐心?”云栖在琢磨着老波的话。
“是的,如果我们希望实现核心技术的突破,首先是技术的引进,然后是大量的技术消化、吸收,再才是技术的追赶和创新。而技术的追赶和创新,与技术的引进、消化吸收就完全不同的,是在未知的领域的探索,那是一个仅仅有微弱引导的新领域,极其需要时间和耐心。”
听老波这么说,云栖大致明白了一些。
“不论是赶超战略,还是进口替代都是长期的事,”老波说,“如果想在短期内实现这两个思路都会非常难!这两个思路本身都是非常正确的,就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耐心!尤其是到了新技术的自我探索阶段,更是这样!”
“那你觉得会有新理论吗?”云栖问。
“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会出现新实践。”老波回答说。
虽然老波没有给出完整的理论解释,但是云栖觉得在技术转型升级过程中追赶问题上,老波已经给出了足够的理论启示,后面就要看新实践了。
在这家电子设备制造商的调研还在继续,有一天人力资源郑总监把云栖和老贺找到了办公室,说是有事商议。
到了郑总监的办公室,云栖他们发现研发徐总监也在。
“你们来了,太好了。”郑总监看到云栖和老贺,高兴的欢迎过来。
简单寒暄之后,郑总监就说起了徐总监的问题,一个是以前提到的高端研发人才的问题,一个是研发人员的激励问题。
“高技术不是哪一个人能够解决的,往往是多学科的合作,一定要互相合作,而不是个人做主。”徐总监说,“公司高层次人才比较多,比较讲究公平,我们必须保证公平。”
“我们人力资源部也正是努力这样做呀!”郑总监认同的说。
“但是,现在我们研发部的技术人员的激励就很不公平!”徐总监严肃的说。
云栖和老贺都吃惊的看着徐总监,不敢相信他的话。
“你们研发人员的收入在全公司都是最高的!”郑总监说,“唐总最关心技术啦!”
“是,”徐总监说,“我们研发人员平均的收入是全公司最高的,但是我们研发人员内部不公平。”
云栖和老贺更加诧异的看着徐总监。
“我们公司研发人员多,开发任务重,他们的开发状态非常重要!”徐总监说。
这一点,在座的人都同意。
“但是,虽然是研发,他们的工作还是有不同,有的开发人员一年发两次奖金,”徐总监说,“有的开发人员几年发不了奖金,喜的喜、愁的愁,那可不行!”
“难道是个人绩效差别太大?”云栖问。
“不是,跟公司的开发项目难度有关系。”徐总监说。
“开发项目难度大,给的基本工资就高,”郑总监说,“开发难度低,虽然有奖金,但是给的基本工资低呀!”
“那是你们人力资源的理解,现实并不是这样!”徐总监回答说,“对公司而言,不论是难度大的项目,还是难度低的项目,都是势在必得!”
“我们实际的做法是水平高的工程师去做难度大的项目,保证成功率,水平弱一些的去做难度低的项目,”徐总监说,“结果,难度大的项目常常延期,问题多,水平高的工程师的奖金少;难度低的项目往往能够按期完成,问题少,水平低的工程师奖金反而多!”
“那是你们研发管理有问题,把开发人员重新调配一下,不就行了?”郑总监说。
“哪里呀!只要是立项后的项目,唐总一视同仁,必须完成!”徐总监为难的说,“我们也是没办法,只能把高手往难度高的项目上堆。”
郑总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云栖和老贺。
“那你们的立项项目有没有分为产品开发、技术开发、产品预研、技术预研?”老贺问。
“产品开发和技术开发没有分,只有开发和预研的划分。”徐总监说。
老贺点了点头,轻轻的说:“你们的研发基础是不错的,你们还是应该把开发项目再分细一些,产品开发、技术开发、产品预研、技术预研分开,把难度大的项目尽量放在预研里。”
“那产品开发、技术开发、产品预研、技术预研具体有什么区别?”徐总监问。
“作为资深研发人员,你应该知道预研都是以未知为基础的,有可能性,一般难度大,”老贺看着徐总监说,徐总监点了点头。
“可以再细分一下,”老贺说,“进行技术性探索的,探索技术可行性,不一定很成熟,可以分到技术预研;有一定技术基础,但是还没有大规模的市场需求的,可以作为产品预研。”
徐总监又点了点头。
“技术开发则是实现技术的可行性和成熟性,产品开发则是在技术可靠和市场大规模需求基础上的产品功能实现和成熟可靠。”老贺继续解释说。
“你是说把探索性和验证性的预研再按照技术成熟度、市场需求程度在划分一下?”徐总监问。
老贺淡淡的点了点头,徐总监陷入了思考之中。
过了一会,徐总监说:“贺老师,您说的很有道理,我要回去好好理解一下,看怎么落实。”
同时,他留了一句话:“如果是这样,做技术预研的难度可就大了!”
等徐总监走了以后,郑总监说:“可真是难为我们的研发人员了!唐总痴迷于技术,对开发人员要求很高,时间进度卡得都很紧!”
老贺轻轻笑了笑,说:“做技术,不就是这样吗?”
云栖不禁想起了老波讲的赶超状态,和郑总监也简单说了说。
“倒也是,我们不仅仅是在做开发,也是在追赶!”郑总监认同的说。
“贺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郑总监问老贺,“既然开发分为技术预研、技术开发、产品预研、产品开发,是不是他们的收入结构也不一样。”
老贺深深点了一下头。
“也就是说,我们研发人员的薪酬管理还要在精细化一些?”郑总监说。
老贺更深的点了一下头。
“唉——”郑总监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为了这事,我们专程去听了一位大热门的崔老师的课,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启示和帮助。”
“结果呢,崔老师名声是大,也曾经在几家世界五百强取得了优异的业绩,可惜讲的都是大路货,对我们没有什么具体的启发和帮助。”郑总监继续叹息着说。
“那当然,要想热门,必须是大家都需要的,”老贺说,“崔老师也是精通市场营销的。”
郑总监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们的问题和困惑,”郑总监迟疑了一会,继续说:“我们要解决的都是冷门问题,但是冷门的答案不知道去哪里去找,结果跑到大热门那里,什么也没有得到。”
“对于你们来说,很多问题都是新的,都是冷门,”老贺说,“所以必须走预研的道路。”
“也包括人力资源管理吗?”郑总监问。
老贺浅浅的点了一下头。
过了几天,徐总监又把云栖、老贺约到了郑总监的办公室。
“贺老师,你上次提到的开发工作再细分,”徐总监说,“我们回去讨论了一下,觉得非常好!我们虽然是专门做研发的,在技术上还有些底子,但是在研发管理的细分上还是有盲区。”
老贺淡淡的点了一下头,他很了解这些专注于技术的开发人员,他们常常专注于技术,对于其他方面是忽略的。
“我们很多干部都是做技术出身的,”徐总监说,“有些干部技术很突出,提拔速度很快,但是基础并不全面,有时候处理事情会比较生硬,有时候一句话能把人噎死,郁闷半个月。”
老贺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郑总监。
郑总监知道老贺的意思,为难的说:“这些技术高手,除了技术什么都不关心,跟唐总一个样,要给他们灌一点管理的东西进去,比让他们喝苦药还难!他们给别人带去的困扰,他们自己意识不到,还偏执的以为是别人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老贺理解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些技术钻得很深的人的误区:他们偏执的以为技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这也是我的难处,”徐总监苦笑着说,“跟他们谈技术,怎么都行,要是谈别的,别提多难!”
“然后,你就尽给我出难题。”郑总监理解的开起了徐总监的玩笑,“你知道吗?上次我和贺老师提起了,你们研发的事都是冷门的事,可不容易找到解决办法!”
“是!”作为同样是技术出身的徐总监好不拐弯的答应着,“说起来,正好又有一件事。”
“你们的事肯定不是容易的事!说吧……”郑总监说。
“贺老师,你提到把开发工作再细分以后,我们觉得很好,”徐总监看着老贺说,“我们把预研按照技术预研、产品预研又细分了一下,发现这样确实很好,把开发难度又区隔了一下。”
老贺看着徐总监,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这样,开发的难度就更清楚了,”徐总监说,“虽然同样是预研,技术预研最难的,产品预研的难度则小很多,甚至比技术开发的难度都小。”
老贺认可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把开发项目的难度和开发人员的水平重新进行了匹配,”徐总监说,“并且与他们的收入匹配,发现这样比以前清晰多了。”
老贺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是,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徐总监说,“作为有经验的开发人员,他们也会判断开发项目的难度,然后,太有难度的开发项目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去。”
“那是,你们的开发难度也太高了。”郑总监说。
“开发难度高不高,领导说了算,再高的难度也要啃下来。”徐总监毫不含糊的回答说。
“产品开发难度最小,奖金最容易到手,就是时间紧,像要被催命!”郑总监说,“但是技术含量低,技术人员感觉不过瘾!技术开发的难度适中,最合适技术人员的胃口,既有一定的技术难度,又有可以预期的奖金,可惜这样的项目太少。”
徐总监笑了,说:“你还挺懂我们的开发项目的。”
“那是,要是我不懂你们开发,早被你们轰出去了!”郑总监半玩笑、半认真的说,“你们这帮技术大牛,哪个鼻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是到是,我们要进公司的大门还不得过您这一关?”徐总监还是不拐弯的回了一句。
“这技术开发、产品开发、产品预研都好说,怎么开发成果都能出来,”徐总监言归正传,“无非是早点、晚点,项目奖金多点,少点的问题。但是,这技术预研可不一样,有些项目还真啃不动!”
郑总监也收起了笑,严肃的看着徐总监。
“唐总吧,对开发非常专注,他立的项,都是有技术前景和市场前景的,都是希望啃出来的。”徐总监说,“这技术预研也是这样,不管难度多大,都必须做出来!”
“但是,我们做研发出身的,知道预研的难度有多大!”徐总监叹了一口气,说:“弄得不好,一生的大好时光就搭在一个预研项目上了!不仅仅是项目奖金的问题,还有个人的成就感、事业的成就可能都毁在一个预研项目上了。”
郑总监也只都预研难做,失败率高、成就感低、风险大,技术人员一般都愿意去做预研项目。
但是,唐总决心很大,认为公司要想打破国际巨头的技术封锁,必须做技术预研,从核心技术上突破,才能真正在市场上与国际巨头共舞。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能回避唐总的决心和安排!从深层次来说,这也是技术竞争和市场竞争的必须!
“两个问题,”徐总监总结说,“第一、让更多的技术人员愿意去做技术预研,为公司的未来技术储备播下更多的种子;第二、我们现在就有一个预研专家,现在正郁闷着呢,一个项目五年了,还没有出结果,那可是要把人憋坏了!”
“你是不是在说谭工?”郑总监问。
徐总监点了点头。
“要不我们带着两位老师去看看谭工?”郑总监提议说。
“好吧,看看预研专家怎么预研。”徐总监答应着,然后带着郑总监、云栖和老贺穿过公司整洁的办公走廊,通过研发专用门禁,来到了研发专用办公区。
在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门口,徐总监停住了。
这间办公室很小,只有十来平米,里面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墙面十分整洁,反而显得空空落落的。
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不是对着门,而是对着墙。
他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人静静的面对墙壁,显得孤苦伶仃。
徐总监带着大家走进去,只见那个人清清瘦瘦,一脸憔悴,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墙壁,一言不发。
徐总监看了那人一会,既没有打他招呼,那个人也没有转动眼睛看徐总监他们一眼。
“五年了,”徐总监沉重的说,“五年了!都说预研要坐冷板凳,但是一坐就是五年,这冷板凳也太冷了!”
“人生又有多少个五年呀!”郑总监也轻轻的叹息着。
那个人并没有因为徐总监他们的对话而有所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徐总监带着大家离开了谭工的办公室,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徐总监招呼大家坐下来,然后说:“看到了吗?这就是预研,真是碰到难题了。”
郑总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谭工算是我们这里技术非常拔尖的,”徐总监说,“对技术也很愿意钻,只是碰到的科研难题太难了。”
“谭工毕业于我们国家的顶级学府,专业能力和钻研精神是没说的!”郑总监补充说,“也就他有这份坚持,还能坚持五年!换成别的工程师,可能早就撂摊子了。”
“我们也在头疼!”徐总监说,“你说放弃吧,这又是国际上正在兴起的新技术,是电子技术在市场应用的新高地,我们也不敢放弃!也不可能放弃!”
郑总监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但是,再往下走吧,真是走不下去了!”徐总监痛苦的说,“我们也是搞技术的,我们也知道这些电子信号太难抓,各种物理干扰太多、太复杂,把微弱的有用的信号全都给掩盖、屏蔽了。”
“你是说,杂波远远强过了我们目标的信号波?”老贺问。
“是的!”徐总监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也是做电子信号处理这么多年,目标信号波和环境场杂波还是有属性和强度的区别,通过滤波、排扰,还是能一点一点区分开来。但是,我们现在的目标信号波远远弱于环境场的各类干扰,要捕捉出来,真是太难了!”
“你们有没有试着把目标信号波放大呀?”老贺继续问。
“我们也想这样,但是首先要把极其微弱的目标信号波从一大堆强大的环境杂波中准确无误的捕捉出来才行。”徐总监为难的说。
“你们刚才看到的谭工,”郑总监补充说,“看似在办公室里发呆,实际上在他脑子里全是环境场的各种杂波的图形和频率……”
“他在反复模拟环境场杂波信号的产生、传播、叠加以及互相的干扰,非常复杂。”徐总监说,“在国际上也是难题。”
“做这个研究,心必须要静!”郑总监说。
“不仅仅是心要静,还得要有耐心,非常非常非常有耐心!”徐总监抿了抿嘴,说。
“我都担心谭工撑不下去,你们可得支持着谭工!”郑总监担忧的说。
“那是肯定的,我们的技术未来就靠他了。”徐总监说,“唐总也交代了,最好的工程师、最好的设备优先给谭工调用。”
郑总监听了这话,说:“你们这么重视谭工,我就放心多了。”
哪知徐总监听完之后,连着摆手说:“哪里能放心?这个谭工是钻到技术里去了,其他的事一塌糊涂,在别人看来非常简单的事在他那里艰难无比。幸亏我们都是做技术的,还能理解他,要是别人估计都把他当成有问题的。”
大家都看着徐总监。
“比如手里拿着钥匙开不了门,进了电梯按错了楼层,在食堂吃饭忘了付钱……”徐总监说,“我们都交代研发部门秘书盯着点谭工,专门给部门秘书又配了谭工办公室的钥匙,隔一会过去看一眼。”
老贺却表示很理解,说:“做预研嘛,这样算正常了。”
“贺老师,你不知道,我们研发内部有些工程师都不高兴了,都开始说怪话了,”徐总监说,“有些做产品的工程师说公司领导脑子有病,请了个不干活不出成果的怪物,老是干错事,也不受罚!而自己做错事不是批评,就是扣奖金,真感觉不公平!”
老贺笑了,轻轻的说:“要是这样想,未来没有核心技术,产品附加值越来越低,又回到了拼成本的时代了。”
“是呀!”徐总监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做技术,说话不考虑,看似很有道理,其实很片面。没有未来的核心技术,哪里有新产品做?”
“你呀!说他们,你也一样!”郑总监抓住机会,说了徐总监一句。
徐总监笑了,拍了拍胸脯说:“难改,难改!”
停了一会,徐总监说:“人哪,做一件事情长期没有成效就容易烦躁,这谭工真算是好的!能沉得住气,扛得住!”
“你们可要看紧他,谭工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贝。”郑总监说。
“那肯定的!”徐总监说,“我们就怕谭工跟人发脾气,只要他开始烦一些小事,开始发脾气了,我们赶紧要介入了,知道谭工到临界点了,赶紧安排人暂时顶替他的工作,强制让他休息。”
“谭工这样的人,能愿意休息,被人顶替吗?”郑总监问。
“那要有技巧,我们就安排他开技术研讨,”徐总监说,“这个我们有办法,找两三个技术高手,拿着技术问题找他研讨,一个下午下来,就把谭工从孤独烦躁的漆黑中引出来了,用相对简单的问题代替非常艰难的问题,就是让他休息。”
“你要是真的强制让他休息,他肯定不干!”郑总监深深赞赏的说,“还亏了你们这么做技术的,这么理解他,这么有心!”
“我们也是做技术的,特别理解他。”徐总监说,“有的时候项目怎么也没有进展,市场又催得厉害,心里特别烦躁,一点小事都能把自己的火点起来,自己也控制不住!”
停了一会,徐总监对着郑总监说:“你们天天给我们讲情绪管理、自我控制,都没用,根本就控制不住,就想发飙!”
“谁说没用,是你们自己没学好,”郑总监说,“你们脑子里除了技术,就装不进去其他的内容!”
“是,是,是!”徐总监点着头说:“四个字——压力山大!”
郑总监这才放过徐总监说:“这还差不多!”
“你们也得开发些新课程,”徐总监说,“比如巨大压力下的情绪管理,我觉得可能有用。”
说到这里,郑总监又看了看老贺,说:“贺老师也说了,我们也得进行管理上的预研,光靠外面老师讲的大路课,确实解决不了你们的实际问题。”
徐总监点了点头,说:“这倒是,我们算是跑在前面的,市面上的课程还真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
郑总监又反问了徐总监一个问题:“要是做预研的,撑不住了,除了你说的发脾气,会不会自己闷头痛哭一场?”
徐总监看了看郑总监,抠了抠自己的上嘴唇,说:“我想,到了这个程度,应该是离崩溃不远了,应该是欲哭无泪吧。”
郑总监听完之后,沉默了。
过了一会,徐总监又对着郑总监说:“还有一件事,你们也要看紧。”
郑总监回过神来,问:“什么?”
“后勤,主要就是食堂,伙食一定要好!”徐总监说。
“那还用说,公司都投了多少钱在食堂上。”郑总监说,“外面有的公司强调先干活,后吃饭,或者早干活,晚吃饭;我们唐总强调先吃饭,要吃好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干累活,干重活!”
“你说我们唐总这算是精明呢,还是智慧?”徐总监反问。
“我想唐总那么有追求,他是真的了解研发人员,理解研发人员吧。”郑总监说。
“是!境界!我们还是高度不够。”徐总监答应着,“我也反思反思,自我批判一下,提升提升。”
“我们是企业,研发、利润两头都得抓。”郑总监笑着说。
徐总监也笑了,然后大家都分开,忙各自的了。
结束了在徐总办公室的交流,云栖却感觉很沉重,他又给老波打电话,说起了预研的事。
老波说,关于预研,他不太懂,说不出什么。
云栖叹了一口说:“关于预研,你不太懂,但是关于转型升级,你可是专家呀!”
老波没说话。
“我以前觉得从劳动密集型转向设备密集型,再转向技术密集型的过程是顺理成章的事,”云栖说,“我现在才知道有多难!”
“我也理解了为什么有人喜欢用资本密集型表示第二个发展阶段,而不是我们喜欢用的设备密集型?”云栖继续说。
“为什么?”老波问。
“如果你知道技术预研有多难,你就理解了。”云栖说,“五年时间没有突破,五年时间,天天都是实验室、技术、设备,你说如果是资本,怎么等得起?”
老波沉默着。
“还得保证后勤,配生理医生、心理医生。”云栖着急的说。
“还要配心理医生?”老波怀疑的问。
“是的!技术预研太难了,五年没突破,心理压力太大了!”云栖说,“我也理解你说的赶超战略有多难了,这就是赶超呀!不仅仅是劳动效率的赶超、设备的赶超,还有技术的赶超。”
老波没说话,理论他知道一些,但是与这些理论有关的实践他知道的并不多。
“我们以前的关注的是资本与制造之间的关系,”云栖说,“在一些人看来,制造本身就已经很枯燥、很繁琐、很辛苦、很微利,不如做房地产、做金融来钱快,做事畅意,但是研发比制造来说,更细致,难度更大,有的时候是拼到欲哭无泪。”
老波还是没说话,他其实不太了解这些转型理论是基于哪些具体的实践,这些转型理论的推行中的难点又在哪里?他自己也是在实践中重新体会,重新学习。
至于云栖讲到的欲哭无泪,老波真的没有什么具体感受,他谈不上来。
作为一名海归,老波对这些转型理论很熟悉,但是具体每一种类型的内涵,他了解得还不够深入,尤其是技术层面的事务,他知道的更少。
他所知道技术成就都是媒体上的那些充满激情的技术富翁的励志故事,至于在这些技术富翁背后还有多少事实,他实在是不了解。
对于研发还要分为技术预研、技术开发、产品预研、产品开发,他也所知不多。老波还需要新实践,深入的了解技术密集型的经济发展阶段和实际状态。
在这方面,老波的理论基础还难以与云栖的感受产生共鸣,他只有一个模糊的认识:技术密集型时代并不轻松。
云栖感觉到有些失望,看来技术密集型时代的信息太少了,人们更多的是关注制造、房地产和金融,关于技术似乎只是行内人的圈子内的事。
虽然与老波的交流还不够让云栖感到满意,但是云栖也渐渐明白为什么进入技术密集型时代这么难,有外因,也有内因。
外因在技术性的知识具有专业性,只有对技术感兴趣的人才愿意去了解;内因在于人们对技术的认识和了解,愿意为之去付出的极其巨大精力和努力!人们往往认为财富就是金钱,对于财富的内涵认识常常停留在表面,而没有随着发展的程度深入到内核中去。
对于研发徐总监来说,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也不太平。
虽然在产品开发、技术开发方面,研发部门的工作成绩不错,市场效益也不错!那只是现在,电子技术的进步速度非常快,国际巨头的新技术层出不穷,感觉自己企业的一个喘息就可能会落伍的感觉。
徐总监只能带着研发部的工程师们奋起直追,但是有些新技术真的很难突破!除了谭工以外,公司还有几个技术预研项目,也是进展不一,让徐总监十分头疼。
作为研发部的负责人,他当然知道这些技术预研的重要性,是未来技术发展的关键卡脖子技术,但是正是因为是关键技术,难度也是可想而知的。
徐总监也不可能亲自参与所有的技术预研项目,在一些细分的技术领域,他的专业积累还不如那些细分领域的专家,他只能从研发管理的角度做好布局,为这些技术专家尽可能提供最好的条件。
他相信这些技术专家的职业精神和探索精神。
谭工的状态确实让他担心,毕竟是五年时间过去了,谁会不着急呢?他已经尽力压制住研发部内部的风言风语,为谭工营造稳定太平的舆论环境,但是,五年时间到底值不值?谁又能担保呢?
唐总有时候会随口过问一下谭工的技术预研的进度,他虽然说是给技术预研的项目足够的时间,但是徐总监还是能感觉出唐总的焦灼。
他也不敢过多的去检视谭工的进度,对于在漆黑中潜心探索的谭工来说,这样的检视无疑是极大的打扰。
徐总监真是感觉无能为力。他希望技术预研快,过程可控,但是前瞻性的技术预研的性质就决定了进展慢,而且不可控!
他还担心谭工出状况,听研发部的部门秘书说谭工最近经常是出错,在一些小事上频繁犯低级错误。
虽然这样的报告不止一年两年了,但是徐总监还是担心谭工已经逼近极限,会突然撑不住了。
徐总监有时候会偷偷去看谭工一眼,看他的状态。谭工总是一副老样子,两眼无神的盯着世界看,满脑子都是杂乱的电磁信号。
徐总监经常是拉起警报,神经绷得紧紧的,结果等了几天,发现一切正常,他又开始松弛下来,只有自己缺乏睡眠的脸变得更加臃肿。
这样不断的反复,徐总监感觉自己也很累,希望这样的时光赶紧过去,然而理性告诉他,走上了研发的道路,可能永远都是这样!
这一天终于来了,电磁爆爆发了!
消息不是来自于天天和谭工接触的研发部门秘书,而是人力资源郑总监。
谭工也被这无尽的预研折磨得受不了,他提出要辞职!
徐总监一边紧张的思考该如何处理,一边问郑总监:“为什么他提出离职,不先找研发总监,而是先找人力资源总监?”
“他怕你不批准,直接找我们希望立马就批,赶紧走人!”郑总监急急火火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