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齐国公现在一家都在扬州。虽然陆璟棠的生母周氏是齐国公府最受宠的嫡女,可早年间不顾一切的要嫁给陆允,便与家中断绝了一切关系,可这只是周氏单方面的,齐国公府不认的是陆允,毕竟在周氏死后,齐国公曾多次派人来侯府探望陆璟棠,像是有意要接她回齐国公府。那时她还很小,只知道陆允亲自登门与齐国公谈了一番,后国公府再没人来探望她。
那时她以为陆允是舍不得她,如今才明白陆允无论是娶周氏还是竭力挽留她都不是因为感情,而只是需要牵制齐国公的砝码,需要与齐国公的关系在大令的朝堂站稳脚跟,毕竟那时他只是一个遭人白眼的,无用的侯爷。而现在的地位的确是因为娶了周氏,这么多年谢氏只是个姨娘都待她如己出,不就是做给齐国公看的吗?如今齐国公远在扬州,不过问朝事,陆允这个老狐狸索性就与陆璟棠撕破了脸。
至于这么多年齐国公府都没有人来探望陆璟棠,大概是也是陆允做的。一想起现在风光无限的侯府是靠她母亲来的,她就无比恶心。
可这一切她都还没开始,不好的事情就接踵而至。
大令六十四年,齐国公周礼在扬州私藏兵马,意欲谋反。
这一本是陆允参的,如今前方战事吃紧,陛下心烦,出了这么一茬儿,陛下已经无心过问,全权交由太子云祁与敬文侯陆允代理。
陛下都无心管的事,太子怎么可能尽心,陆允就更不用说了。果然,此事交与他二人的后果便是,证据确凿,齐国公包藏祸心。陛下恼怒,下令满门抄斩,罪不至此,可圣心难测,这种时候惹怒龙颜,谁都知道是大罪过,即使被冤,又有谁敢出来替他担保呢!
齐国公的事一出,陆璟棠彻底死心了,如今只能祈祷上天保佑,说来真是可笑,人往往在最无助的时候去祈求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
事与愿违,大令六十五年,镇北将军孟司良与其父孟许在北齐境内遭围堵,入敌军圈套,血战三日,终因寡不敌众而战死,尸首被五马分尸,惨不忍睹。
孟夫人闻此噩耗,当即昏了过去,而孟少爷此刻正在婉君阁里头流连忘返。
树倒猢狲散,孟家如今算是彻底倒台了,高氏现下并没有去看热闹的心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懂,所以她能明白孟家倒了意味着她也完了,所以当即收拾行李,回了娘家,整个二房能带走的就都带走了,就给孟少爷留下一封和离书。
气得孟夫人醒来破口大骂,一边骂高氏是个没良心的,一边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眼下,整个孟府唯一能主持大局的便是陆璟棠了,面对这些糟心事,她无言以对,她的夫君都死了,她为何要为这些本就与她无关的东西牵扯上,可转念一想,除了孟家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孟家父子的葬礼很简单,甚至称得上是寒酸,来吊唁的都没几个。
高氏走了,孟家如今的一切事物都由陆璟棠掌管,她遣散了许多下人,把自己的嫁妆拿来贴补家用,日子过的是一日不如一日。
孟夫人前些年过惯了了奢靡的日子,现在陆璟棠的节俭令她十分不满意,动不动就刁难她,使唤她。陆璟棠不在乎了,反正苟活着还不如去寻孟司良,可又有些不甘心,她在等什么,在等希望嘛?等齐国公一案沉冤得雪,等陆家下台?
晚年的孟夫人性情越来越暴躁,对陆璟棠是横竖不顺眼,孟少爷也因为死活不肯签和离书,和高氏一直这么耗着,没钱去外面风流,又欠下一屁股的赌债,就整日无赖的在高府门口守着。从前陆璟棠有多高傲,如今就有多狼狈,全盛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孟家少爷嗜酒成瘾,又是个好色的,没钱在外面玩女人,家里的婢女又都被陆璟棠遣散了,府上如今人丁稀少,陆璟棠生的好看,这两年虽然憔悴了许多,可底子还在,孟大少爷不起色心都难,纵使是在孟夫人跟前也不收敛。孟夫人气愤,把陆璟棠骂得很难听,什么丧门星,狐媚子,非要出了气才好。
陆璟棠不想反驳,对孟少爷更是恶心至极。只是从此,陆璟棠在盛京不仅是个寡妇,还是个不守妇道的寡妇,勾引自己的小叔。流言四起,到处都在戳她的脊梁骨,可她依然是坦荡的活着,那些人认为这才是最有趣的,一个经历了如此,还有信念活下去的人,不断的打击她才是最大的乐趣,而不是轻而易举的就死了。
大令七十年惠景帝驾崩,太子云祁登基。
次年,孝武帝立敬文侯嫡女恩荣郡主陆璟蔷为后。
陆璟棠对这个妹妹并无兴趣,只是觉得嫡女这个称号有些可笑,她还在侯府时,谢氏还只是个姨娘,陆璟蔷也只是个庶女,如今看来,陆允对她们母女俩是真好,谢氏是一品诰命夫人,而陆璟蔷竟成了恩荣郡主。陆璟棠已经不是嫉妒,只是觉得子系山中狼,得志便猖狂。
熬了这么多年孟家就剩下陆璟棠一人,谁也不明白她苟活着的意义。
大令七十五年凌亲王云庭起兵造反,兵败,遭乱箭射死。其党羽被贬出京。敬文侯受牵扯,事经调查,发现其私造钱币,私通盐商,以权谋私,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孝武帝生性多疑,最容不得身边人背叛,敬文侯如此明晃晃的挑衅,就算念在曾经助他登基的份上,也是不能容忍的,他都敢私造钱币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敬文侯的下场同齐国公一般无二,唯独不同的是,陆家还有两个女儿苟活着。
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是不知廉耻的寡妇。天差地别,苍穹上的太阳皎洁无瑕,泥潭里的臭鱼,肮脏无比,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陆允死后,陆璟蔷以姐妹情深的由头把陆璟棠接进了宫,世人皆称赞陆皇后圣贤。
只有陆璟棠自己知道那是她穷尽一生的噩梦,陆璟蔷每日都会变着法儿的为难她,这根本无人在意,因为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一个不祥之人,罪该万死。即使陆璟蔷明着收拾她,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不得陛下宠爱,陆璟蔷经常会在宫里举行宴会,宴请盛京的夫人太太们在一起闲聊,陆璟棠就成了她们取乐的法子。
大令七十六年,皇后长姐救驾有功,封韩国夫人。
陆璟棠知道无论是在孟家还是在这皇宫,陆璟蔷都比她合适生存。她明白,她苟活了这么多年,不是贪生怕死,她需要讨好皇帝,讨好陆璟蔷,孟家世代清流,她是个傲气的人,绝不可能让她的夫君为她蒙羞。
陆璟蔷被尊为韩国夫人,她开始想尽一去讨好她曾经瞧不起的人,曾经能帮夫君在朝堂上平步青云的女人,如今在皇宫自然能有人重视。陆璟棠不会去去与那些嫔妃拉帮结派,反而是同孝武帝身边的大臣走得很近。在孝武帝身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开始在宫中顺风顺水,那些曾经同陆璟蔷一起羞辱过她的贵妇人也在讨好她,给她送礼。
树大招风,陆璟棠在宫中越是得意,就越是有人眼红。
大令七十八年,宫中多了位禾美人,进宫三月,陛下独宠,后来便是长宠不衰了,为陛下诞下皇嗣,而且这位禾美人要求陛下不要封她为妃,从来不争不抢,与陆皇后关系甚好,很是得陛下欢喜。
这位禾美人和陆璟棠从来没什么交集,甚至一些场合,她会特地帮陆璟棠解围,只是她的光芒逐渐掩盖了陆璟棠,虽然只是一个美人,可满朝文武皆知,孝武帝的禾美人贤德淑良,满腹经文,是世间难得的女子。
禾美人的出现打破了陆璟棠原有的计划,迫使她不得不剑走偏锋,因为她知道了她的秘密,所以禾美人开始对付她了,不过像她这样聪明的人肯定是不会自己出手的,她从进宫开始,整个皇宫都是她的棋子,包括陆璟棠,只是如今这个棋子有点不听话了,那就让另一个棋子来解决这个麻烦吧!
大令八十年,韩国夫人意欲谋害皇嗣,致使太子痴傻。皇后悲痛欲绝,自此大病一场,韩国夫人其心可诛。
禾美人在太和殿前长跪不起,祈求陛下饶恕韩国夫人,陛下大怒,罚禾美人软禁半月,念其情谊,将韩国夫人贬为奴隶,发配蛮荒之地。
皇后为太子一事伤了身子,一蹶不振,后宫事宜全权交与禾美人代理,陆璟棠筹谋半生,受尽折辱,没有想过到头来竟成了她人手中的棋子,为别人做了嫁衣。
为奴十载,在南夷瘟疫横行的地方运过死尸,在漠北流寇四起的地方与牲畜住在一起,这远比在皇宫里要难熬得多,陆璟蔷把对她的恨挥洒的淋漓尽致,生怕她会死了一了百了,这个好妹妹还特地让人这么多年来不辞辛劳的看着她不让她去寻死,无论是在南夷还是在漠北,都日复一日的折磨着她,让她生不如死。
终于,在大令九十年秋,皇后薨逝,举国哀伤。次年,禾美人贤德淑良,克己守礼,封其为后,五皇子德才兼备,立为太子。
大令九十二年,陆璟棠死于孤魂谷,四十七岁历尽人世沧桑,终长辞于世,生前留下:吾愿以死后不得长眠,不入家祠,向天神起誓,愿千百轮回再来今生,定要伤我辱我负我之人,皆不得好死,要其族人败落,且百世不得再起。
孤魂谷,如其名,生前在此起誓者,死后便是以孤魂为代价,让其誓言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