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脸皮抖动了一下,显然有所触动,但还是傲慢地问:“你是何人?”胡同努力让表情更凶恶一点:“城东村的,姓胡名同!”掌柜的回道:“原来是城外的,难怪面生的很。刚才所言何事,没听明白?”
胡同冷笑道:“当然是死了的李秀才的事!”掌柜脸上现出几分悲色:“天妒英才!李秀才英年早逝,我也去吊唁过了,晓得今日是入土的日子。不知和本人有什么干系?”这老狐狸明显在装,胡同心里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于是正色道:“半月前贵店重金求字,李秀才收了钱,写了三不当的牌匾和告示。此事知晓的人多,你休想装糊涂!当时李秀才与你约法三章,待到牌匾,告示都做好,你就要将那两幅字烧了去,不可留存。掌柜的你当场拍胸脯答应的,莫非现在想不承认?”
掌柜很不高兴,脸也板起来:“蒋某人也是读书明理的堂堂君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岂容你暗自揣测!你到底想怎样?”
胡同答:“李秀才突发疾病那两天,正巧本人送菜上门,李秀才趁家人都不在房中,将我唤去,给了五钱银子,委托我今日来问蒋掌柜,可有依约行事?”
原来是五钱银子就能雇佣的混混,蒋掌柜放松下来,敷衍到:“尚未有。”胡同说道:“那就烦请掌柜把字拿出来,当我的面烧了,此事即可了结。”
蒋掌柜不耐烦地猛摇扇子:“你这人也恁认真!李秀才人都没了,烧不烧留不留,他也不知道,有甚区别?!”
胡同也板起脸,严肃地说:“李秀才生前所托,重若千金,胡某人虽读书少,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倘若今日蒋掌柜不照办,在下就将此事告知邢州方圆百里的乡绅,官府,定要将掌柜你不守诺言,有违君子之道的事情讲得路人皆知!”
掌柜气的猛合上折扇,敲在柜台上:“你是傻的??李秀才的墨宝一字千金,不知多少附庸风雅之辈求而不得。过些时候拿出来,定能卖个好价钱!看你也是走过四方的,怎的如此目光短浅!”
胡同早料到蒋掌柜不会轻易买账,跳起来一把抓住蒋掌柜的衣领:“这样说来掌柜的你是坚决不肯拿出来了?要逼我翻脸动粗是不是?”
蒋掌柜没有料到胡同忽然动手,淬不及防被扯住胸口,急忙叫起来:“有话好好说!”胡同梗着脖子叫嚣:“今日若是不亲眼见你将那两幅字烧了,我老胡就是背信弃义之人!呸,你也是背信弃义,食言而肥的猪狗!”
声音越来越大,蒋掌柜眼见街上已经有人驻足往店内看,急忙压低声音,说起了软话:“这是小事一桩,你且松开,松开好说话!”
胡同继续维持着恶狠狠的表情:“松开是不是你就听话照办?”掌柜连连点头:“是是是,多大点事情,不用如此。”
胡同这才放开蒋掌柜的衣服。蒋掌柜整理了一下衣衫,喘了两口气,说道:“怕了你!”从柜台后面打开门走出来,无奈地说:“非是蒋某不讲诚信,实在是太爱先生的字。先生诗画双绝,画都被州府的高官贵贾买走,我等邢州城里的人虽仰慕已久,居然无一人收藏。听闻先生突发急病药石无效,我也曾暗中遣人打听,结果回报说那李家人连夜将家中字画全付之一炬,烧了半夜。哎~蒋某捶胸顿足,无能为力,可惜呀可惜!”
说着差点流出泪来,看来是真情流露。蒋掌柜又说:“先生卖文卖字,确有不留存原件的规矩,与别人不一般。新招牌和告示前两日做好,心里本来是想依规矩烧去原稿,拿出来看了又看,没舍得下手,犹豫再三,想到先生人已往生,世俗之事再无瓜葛,这规矩不守也无咎,就下定决心留下了。这怕是邢州城里唯一无二的先生手书真迹!”
胡同口气也缓和下来:“李先生盛名在外,我老胡也是钦佩得很。怎奈拿人钱财,今日还须有个结果才行!”
蒋掌柜此时露出奸商本色,打起了商量:“不过五钱银子,蒋某可以出更多,你就当今日没有来过?”胡同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拒绝了:“不可,我是绝不可白来一趟,必要办成事。”
蒋掌柜在大堂兜了两圈,思量一番后,又说:“这样吧,两幅字我交与你一副,你拿去自行处理,给蒋某留一幅,可好?”
胡同差点没控制住表情,按耐住欣喜,假意思索了两秒,才点头到:“那就这样办吧!我对先生也算有交代了。”
两人达成了协议,蒋掌柜进入后室,不一会就拿出来两张叠好的宣纸,打开看,大的那一张就是“三不当”,小的那一幅就是告示。胡同直接把小的拿在手里,对着木头告示牌仔细比较,确认是原稿无疑。
然后胡同把宣纸仔细卷起来,笑着对蒋掌柜说:“三不当是你的金字招牌,把原字留给你,还可传给后人,做成百年老店。这个小字的我就拿走了。”蒋掌柜笑着拍拍他的肩:“拿去拿去!今日之事你知我知。”
胡同又找蒋掌柜讨了一大张牛皮纸,包在宣纸的外面,这才告辞走了。
出了当铺,走在街上,胡同只感觉身体像轻了几十斤,走路都带风了。终于,终于最重要的环节通关了!这两天的辛苦一扫而空,简直想放声高歌。
不,不能大意,还有最后的步骤也要重视。胡同急匆匆在城里奔走,先是路过茶叶店,将那坏掉的装茶饼的竹筐讨要了一个;又去纸烛店,用两个铜板买了好几根上坟用的蜡烛。
完了回去找狄大嫂,菜已经卖了一大半,比昨天卖的还快。胡同蹲在一边等着,等卖完菜,估计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狄大嫂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拿出卖菜的收入,买了半斤猪肉,说是晚饭吃点好的。
胡同又一次被感动了,看狄大嫂的家境,怕是不知多久没吃肉了,为了他这个忽然闯入的陌生人,掏心掏肺对他好,这真的让胡同感到受之有愧。
回去的路上,胡同默默挑着空竹篮走在前面,狄大嫂并没有问他弄来的这些纸,破竹筐是干什么用的,沉默地跟在后面往家赶。
回到小村,胡同把竹筐扁担收好,对狄大嫂说想在这里多生活一段时间,所以棚子要搭好,今天要继续借用一下农具。带着东西回到树林,胡同看着简陋的树枝茅草做的地铺,坐下休息了一会,脑海里在回顾任务指南里关于这一步的内容。
没那么多时间浪费,胡同很快就开始干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昨晚挖出来的黄土堆在一起,再用头天穿过的破衣服去水源里弄湿,回来把水拧到土里,一趟趟无数次,才运来足够的水,把土和成稀泥。
正在和稀泥,狄大嫂来到树林,喊他去吃饭。胡同知道今天这一顿猪肉必须吃,否则就辜负了人家的好意。狄大嫂看到地上很大一堆黄泥,问这是做什么?胡同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回答,想要垒一个灶。狄大嫂恍然大悟,夸他能干。
回到狄大嫂家,狄大嫂把小饭桌摆到院子里,招呼胡同坐下来吃。今天的菜是芋头烧肉片,辣炒雪里蕻,还有一大盘腌萝卜。
端着碗扒着口味很差的米饭,胡同打量着家徒四壁的环境,想到狄大嫂对他的好,而他明天就要回归,再也见不到了。胡同觉得难以下咽,想哭,但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快速吃着饭,把情绪隐藏起来。
狄大嫂怕胡同讲客气,不断给他碗里夹肉。胡同盛情难却,一边吃一边想着,自己对她说了那么多谎话,快要离开了还要让她破费,我,我简直不是人!强烈的愧疚淹没了他,他在心里对狄大嫂道歉:
“大嫂,我是迫不得已的,虽然很抱歉,但我不得不做......我对不起你,我今天还要偷你家一个腌菜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