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里比外面还要亮,每一处檐角都挂上了宫灯。
大殿之上鎏金灯燃起的烛火,和金器交相辉映,如同星火燎原一般。
殿上中央摆着一面红色大鼓,红衣舞女手持长剑,整齐地在鼓上起舞。
巫罗居在最高处,孟阏坐在她下首,冷冷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晏夫人端坐在榻上,如同一尊雕像一样。
台上红衣舞女甩出的长袖将巫罗拉入回忆中,晏夫人是巫罗的亲姑姑,乌垣先王的亲妹妹。
那时的晏夫人身着一袭红衣,每年乌垣祭典都是由她领舞。
红衣似火,一颦一笑都刻在了巫罗的回忆中。
直到先王骤逝,晏夫人换下了那一身红衣,一身素衣只身入了王陵守墓。
单薄的素色背影至今记忆犹新,大好年华消磨在冰冷孤寂的王陵中,不知可有悔。
“罗儿?罗儿?”,晏夫人见巫罗走了神,轻声唤道。
巫罗猛地回过神来,见晏夫人正看着她,整理了下情绪,这才道:“晏夫人。”
“该祝酒了。”,晏夫人低声道。
这时巫罗才注意到殿内都望着她,神色里带着探究。
巫罗轻咳一声,端起手中的酒杯,起身开始祝酒。
几根银线向孟阏缓缓游来,最后钻进耳朵里,耳边是巫罗祝酒的声音,孟阏闭上了眼。
脑中光影浮动,放在膝上的手一僵,孟阏倏地睁开双眼,燕绥有危险了。
她的眸色还是银色,还未来及恢复,巫罗轻扫一眼坐了下来。
手背被一股温热覆盖,是巫罗的手,孟阏神色稍敛,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我有要事。”
简短的四个字,巫罗从中却听出两个颤音,手依旧没有拿开,声色不动:“筵席没有结束。”
年年都办的筵席有何稀奇,况且她缺席也不止这一次了,孟阏加重语气:“巫罗,我要走。”
别拦着她,若是晚了半分,燕绥怕是要陨落霜雪河了。
她没有办法接受,那副相似的身体被霜雪吞噬,最终化为乌有。
巫罗目光落在鼓上起舞的女子,神色未动:“那人只有死了,才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
都已经安定了几万年,何必为了一个相似的人再掀波澜,想到此处,轻柔的话语再次从巫罗口中飘出:“孟阏再忍忍,你可以的。”
手臂抖得厉害,孟阏气息稍显不稳,眼眶红成一片,她颤抖拉过衣袖,将自己的双手覆盖住。
再忍忍,很快就会过去的,你可以的,孟阏。
红桥之上
银索在手中收紧,燕绥脖子上被勒出了一条红线,脖颈处刺痛得厉害,只得被迫走向别瘟。
别瘟一脸嚣张:“待会就送这小子下去。”,话音刚落,带来的几个家仆就将燕绥团团围住,把叙阳他们远远得隔开。
“叙阳?”,笑颜往叙阳怀中直躲,担忧全都写在了脸上,都是他们连累了燕绥。
叙阳伸出一条手臂将笑颜护在身后,小声地说:“莫慌。”
血腥味钻进鼻子里,别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沉醉无比。
虽不是天资傲人,但也是家中唯一的独子,别瘟自出生起就没受过委屈。
可谁叫他遇上了孟叙阳这个家伙,有银川君做姑姑,多宝阁做后盾,总是多管闲事,坏他好事!
别瘟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心要泄他心头之愤。
孟叙阳是银甲卫的少主,别瘟不敢去动,但燕绥就不一样了。
不过就是一个伙计,无背景无靠山,今日便拿他下手吧。
手上力道加重,别瘟脸上泛着嗜血的兴奋,“啧啧啧,平日里不是仗着孟飞霜给你撑腰吗?现在呢?”,眼神肆无忌惮地在燕绥身上来回打量,空出的一只手用力在燕绥脸颊上拍了两下,别瘟道:“孟飞霜该不会看上你皮相了吧?”
周围围观的巫族越来越多,一个个都在瞧着热闹,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的。
叙阳紧紧咬住后槽牙,语带威胁:“别瘟你敢动他一下,我姑姑定然撕了你。”
笑颜也从叙阳身后钻出一个小脑袋,小脸红扑扑得,她说:“对,孟姑姑不会放过你的。”
“少糊弄我了。”,别瘟勒得更紧,燕绥脖上鲜血流到别瘟手心,湿热黏稠的手感叫别瘟疯狂,他兴奋道:“一个小伙计能入银川君的眼?”
叙阳神色有些怪异,他心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姑姑不在乎燕绥了。
剧痛袭上心头,燕绥死死咬住牙关,脸涨得通红,可真够疼得啊。
“你轻点啊。”,排骨叫唤着,看样子别瘟是真的动了杀心。
别瘟露出一口白牙,虚空作出要咬人的模样,排骨抖了三抖。
疯狂的笑声响起,别瘟张狂地说:“要说孟飞霜会同本公子计较,本公子倒还会相信。”
想到孟飞霜对燕绥的亲近之举,排骨也顾不上在外头,嚷嚷着:“对对对,飞霜将军是瞧上燕绥了,你若伤着他,等着飞霜将军来跟你算帐吧。”
燕绥面皮薄,一瞬间被红霞点燃,“排骨你别胡说。”
“对对对,孟飞霜可喜欢燕绥了,你敢动燕绥她就来找你!”,笑颜眼珠子一转,也顺着排骨的话往下说。
燕绥急得脸上表情扭曲,你们不能这么胡说啊,叫他往后如何面对阿阏啊。
“你们别胡说。”,叙阳忍不住喝道。
“对对对,你别听他们两个胡说,飞霜将军怎么会喜欢我一个小伙计,我哪里配得上她。”,燕绥着急地开口,大名鼎鼎的飞霜将军看上小伙子的传闻,若是传了出去,阿阏该如何自处啊。
说归说,阿阏的那句话却敲在了燕绥心头,嫁予他可好?心脏在胸膛猛得跳动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当日阿阏说出是玩笑时,他内心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燕绥分不清那股感受,只能晃了晃脑袋。
“啊!燕绥你是不是傻!”,笑颜叫了出来。
银索粗糙得厉害,他这么一晃脑袋,倒累得伤口更是严重了。
燕绥被疼痛唤醒,他忘记脖子上还勒着一条银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