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上海机场回家的出租车上,张惠给唐清发了个短信息:“我在北京看到关于你的报道了。”唐清到机场送常洁,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她在安检处无力地把行李放到架子上,他很痛心。这时,广播里说:“乘坐××航班的文翼东先生注意了,您乘坐的前往深圳的航班就要起飞了,请您马上登机。”唐清张望着四周,可是没有看到文翼东的身影。文翼东坐在候机室里,听到广播里在催促他登机,他还在犹豫着。因为他刚刚接到公司老总打来的电话,老总先是责骂他关于那批从欧洲运来的货的问题,而他此次去深圳正是和外贸公司谈那批货的调度问题。老总在电话那头说:“因为你没有做好衔接工作,现在我们公司有麻烦了。”“怎么?这批货是走香港港口的,深圳公司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我去和他们谈最后的条件了。有什么麻烦?”“那批货搞错了,货物和我们出具的信用证是不符的。你不用去深圳了,我们已经调人从北京直接过去了。”老总啪地挂上了电话。广播里还在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他的双腿像定在了地板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候机室里已经空空如也,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登机牌,问:“先生,你是不是要乘坐去深圳的××航班?只差你一个人了,你快上飞机吧。”他看了看工作人员,说:“我不登机了。”“什么?”“我不坐这班飞机了,行吗?”说完,他提起拉杆箱步履沉重地走了。文翼东坐上了出租车,车子在延安路高架上飞驰着。他开始打电话给手下的人询问关于那批货的具体情况。夜幕降临,当车子驶过南北高架,他扭头看着两边灯光密集的建筑群,在车子的疾驰中,一幢幢写字楼从身边掠过。他本来是想回家的,可是却突然改变了方向,他打算去办公室看一看。到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加班的同事对文翼东的出现非常惊讶。他没有回答任何人关于他怎么突然回来了的问题,径直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翻开关于那批货的文件和电子邮件。晚上十二点,他才明白了背后的真相,原来是手下的人在银行开信用证的时候把运货地点写错了,那个人是个临时工。他责怪自己没有及时检查出来。
公司为了节约开支,今年找了许多和商务公司签合同的刚毕业的临时工,而这个看似不重要的临时工却差点儿毁掉了文翼东刚刚重新开始的职业生涯。他打电话给那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传来的是吵闹的音乐声。文翼东猛地掐断了电话。第二天,那个年轻人对于自己的错误毫无歉意,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不做了。”“这是什么事儿?”文翼东气恼地自言自语。宋明在常洁的陪伴下坐着轮椅登上了回上海的飞机。手术后宋明的左腿没有了,临时假肢让他觉得难受,他伤心欲绝,对生活失去了希望。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再也回不到从前,他站不起来了,他得抬起头看别人了。回到依然井井有条的家里,宋明阴沉着僵硬的脸。在北京的医院里,快要动手术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可是现在,回到家里,面对结婚才半年的常洁,他哭了。常洁给他准备了一桌好菜和滋补的浓汤。汤不小心洒到了他的身上,他想站起来拿纸巾,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条腿。他气急败坏地扔掉了常洁拿来的纸巾盒,又推开了她端过来的汤,碗从她的手里落到地上,汤洒了一地,碗也粉身碎骨。
常洁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去拿扫把,把碎片小心地扫起来。宋明看到她戴在手上的结婚戒指,终于说话了:“你不要可怜我了。我们离婚吧,我不连累你。”常洁默默地坐下,平静得让他难以置信。宋明接着说:“你也知道,我的劳动合同在明年2月份就要终止了,公司会给我到那个时候的工资,算算一共是四个月的钱。可是接下来我还要做一次大手术,这之前,我都站不起来,你何苦被我拖累呢?”常洁使劲地把饭扒进嘴里,看着丈夫因内心绝望而近似扭曲的脸,她竭力忍住自己的眼泪。晚饭后,她去洗碗,还接了好多工作上的电话。坐在轮椅上的宋明在客厅的一角,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腿。常洁忙完了,走到宋明面前。他面无表情地说:“让我去死吧。” 她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把宋明推到了床边,轻轻地说:“睡觉吧。”他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嫌弃我?我能给你带来什么?我今后有许多医药费要支付,你何苦撑着呢?”“我只记得医生说过,你会站得起来的,只要有信心、有勇气,并且和医生好好配合。”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扶上了床,直到他开始轻微地打鼾,她才暂时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