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开会的第二天,Fatty为庆祝完成了第三季度销售指标开了个party。Fatty在一个叫“好望角”的饭店里包了一层楼。一进门,“THE CAPE OF GOOD HOPE”几个英文大字赫立着。室内装潢得很特别,有雕刻的驼鸟、长颈鹿等穿插着挂在墙上,地面上没有地板,而是绿草铺地,让人感觉是走在软软的草地上。Fatty站在舞台上说:“今天我选这个饭店是因为饭店的名字里有一个单词叫“hope”--希望,很吉祥。这次我要先发一个特别奖给一位同事,她就是冯塞烟。她在短短一个月里给我们部门赢得了760万的生意。”说完,他一个人鼓起掌来。台下掌声稀稀落落,冯塞烟走上台。她穿了件黄色西装和镶金边的黑裙子,脚上穿着一双靴子,在短裙和靴子之间露出一段玫瑰红色的网眼丝袜。“谢谢Fatty,谢谢大家。我六年前来到A公司,从一个小销售员做起,转了四个部门、五个老板,虽然我得的奖不止今天这一个,但今天这个奖是让我最高兴的一个。因为我看到底下有许多新面孔,你们很多人都是刚来公司的,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找我谈。
”底下的新同事们张着脑袋看着衣着光鲜的冯塞烟,老同事们却都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宁。张惠吃了些意大利面,就先走了。回宾馆的路上,她路过一家报刊亭。突然,她在一张高高挂起的报纸上发现了那张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不是唐清吗?在唐清的照片下面是A公司全球总裁演讲的照片。她迫不及待地买下这张英文报纸,站在路灯下看了起来。10月的北京夜晚,微微有了一些凉意。张惠紧握着报纸,仿佛握着久未遇见的惊喜。读完整篇文章以后,她拿着报纸进了宾馆。在服务台,她问:“有今天的报纸吗?”服务员给了她一份中文报纸,她拿起一看,唐清的照片又在上面。她定定地阅读着,忽然有一个人叫她的名字。她转身一看,居然是Bob。他说:“这么巧,你也来北京出差?”她现在没有心情和任何人多说话,只想回房间把那篇文章大声地朗读出来。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点了点头。“怎么样,一起去吃饭?或者去喝杯咖啡?我的同事也在这里,你不要不给我面子哦。”她看看Bob身边的同事,又看着他央求的样子,就答应了。
Bob看到了她手上的报纸,说:“哟,你买的什么报纸?这不是你们的全球总裁吗?那个人是谁啊?”“你要看自己去买一份。”她把报纸收到包里。他们来到了新世界百货底层的星巴克咖啡厅,坐下后,她发现Bob的同事不见了。Bob看出了她的疑问,说:“他刚才说有事情,就先走了。反正我们也好久没有见,该聊聊了。”张惠靠着椅子,看着窗外的人们。Bob说:“我现在已经是财务经理了。”“是的。我早知道了,你过得很好吧?”“当然。你知道我来北京是干嘛的吗?我的老板拿回扣,发票和实际情况不符,所以就派我到北京来做一些工作。”“这说明你很有价值啊!”张惠故意说。“是啊。如果我不这么做,我的老板可能会被解雇,这对我可没好处。反正是他给我经理头衔的,我给他做点事情也没有什么。”Bob微张的鼻孔和满脸堆笑让他看起来很讨人厌。“现在我在公司里如鱼得水,老板对我恩宠有加,我马上要出国参加培训了,每年加20%的工资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他还在兴奋地炫耀。
“你不是说你对工资卡上的数字不care吗?”“我只是对上面的数字不感兴趣,但我很care这个数字每年的增长率,因为它代表了公司对我价值的认可程度。”Bob忙解释道。张惠感到浑身疲惫,耳边响起了Diana Krall的歌,带有叙事成分的旋律让人感觉慵懒。眼前的Bob还在喋喋不休。离开Bob的感觉就像挣脱了无形的牢笼一样。张惠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报纸摊开在床上,大声地朗读起来:“劳动争议里的公司和个人诚信问题受到质疑。他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一家以诚信着称的公司解雇……”读着读着,她的眼泪落到了报纸上。那眼泪像玫瑰上的露珠,带着凄美的微光。上午十一点,宋明站在北京郊外的路口张望着远处,他想打车。他的手上捂着文件夹,怕弄皱了客户刚刚盖完章的合同。这是他到北京一年多来做的数目最大的一笔生意,也是他花费时间和精力最大的一次。他没有等到出租车,倒是几辆卡车隆隆地经过他的身边。一会,不远处又走过来两个人,他们也要叫车。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停住了,司机探出头来:“你们要打车吗?大雾天,没有别的车了。”那两个人有点儿动心,凉风让他们撑不下去了。
他们上了车,司机又对站着没动的宋明说:“年轻人,你也上来吧,他们去东北方向,你顺不顺路?”“我去三环桥。”“啊,那上车吧,这里很难打车的。”宋明坐在司机旁边的位置上,这时的能见度只有不到100米,汽车像在云里穿行。司机和另两位乘客都焦虑地抱怨着,可是宋明却很安心地坐着,因为大合同握在他的手里,道路再怎么拥堵都不能打乱他暂时的高枕无忧。这个大合同给他第四季度的业绩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这下子他可以在老板面前挺直腰板了,可以舒心地过圣诞和新年,可以让常洁高兴一下了,还可以给她买一件她喜欢的MAXMARA的鸵毛大衣,还能再和唐清他们一起无忧无虑地吃屋顶烧烤。他闭上疲惫的眼睛,心里激动地憧憬着。他觉得人真奇怪,1/10的烦恼可以把人打败,而1/10的喜悦也可以把人彻底拯救。“我的幸福日子……我如果每两个月能有这么个大单子,一年下来奖金就有几十万了,十年就是几百万,现在这么卖力工作不就是为了能尽早不工作,然后和常洁一起过逍遥的日子吗?”忽然,他感到天旋地转,一阵嘈杂后,他失去了知觉。张惠手持登机牌坐在首都机场等候回上海的飞机。由于大雾,飞机晚点了。
广播里不停地说着:“我们抱歉地通知您……”从上午九点等到下午一点,她已经等得百无聊赖,买的两本杂志都已经看完了。她突然想到自己有一双运动鞋落在酒店里,边责怪自己的粗心边打电话给在北京工作的宋明。可是她拨了十次都没有人接,拨第十一次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接了电话。“请问宋明在吗?”“请问你是……““我是他的同事,我有件事想麻烦他一下。”“我这里是××医院,宋明刚刚被送到医院,还在昏迷。”“他怎么了?”张惠焦急地问。“他出车祸了,现在我们正要联系他的家人。”护士小姐答道。“好,我马上来。”现在张惠已经顾不得回上海了,她冲出机场,直奔医院。在医院里,张惠隔着玻璃板看到了昏迷中的宋明。医生告诉她,他的左腿有可能会残疾,需要动大手术,术后一年内不能走动,一年后,还需要再做一次手术。然后医生把他的公文包和那份文件递给了张惠:“这是他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可惜已经被碾得不成样子了。你拿着吧。”“谢谢。”张惠含泪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离开医院,她又回到了原来的酒店。今天晚上的住宿费她只能自理了。她打了个电话给常洁。
张惠是多么不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常洁,可是宋明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瞒着常洁。电话通了,常洁看到是北京的区号,就说:“是宋明吗?”张惠说不出话来,眼泪又流了下来。“喂?是宋明吗?你怎么了?”“我--我是,张--惠--。”“呀,张惠,你在北京?怎么没告诉我呢?”“我这次来,比较仓促,忘了通知你了,抱歉。”张惠说。“你怎么和我这么客气?”“常洁,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什么事啊这么吞吞吐吐的?”“常洁,我见到宋明了,可是,可是非常不幸。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张惠闭上眼睛,说:“他出车祸了,正躺在医院里,医生要给他做手术。”常洁那边一阵沉默。张惠不敢再说下去了,她只是焦急地问:“你还在吗,常洁?”“我还在。”常洁哽咽着说。“我已经通知公司的人事部门了,我向他们提出必须让你去北京照顾他,为他的手术签字,他们同意了。你可以和他所在的化工部上海办公室联系,有人会安排你来北京的。”“谢谢你,张惠。”“还有,唐清是宋明最好的朋友,我不方便给他打电话,你能不能通知他一下?”张惠说。“你们怎么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挂上电话,张惠感到一阵无助的空虚。她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变得苍老了,眼睛没有以前那么有光彩,嘴角也挤不出一丝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