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约从北京出差回来的宋明在咖啡厅见面。宋明问到唐清的案子,说:“我在北京早听说了。北京的几个同事都说,A公司把简历的问题作为解雇的理由,分明是在整你。”“你不用为我担心。如果官司输了,就当是为后来人开路了,至少公司以后在对待员工上不会再那样不重视了;如果赢了,那就是我们的至幸。这件事最多一两年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能因为眼前的困难就撒手不干,这不是我的性格。你怎么样,什么时候调回上海?”“我想回上海,但没有机会,就只好一直待在北京了。”宋明显得很无奈。唐清安慰他说:“罗素说,‘有三种单纯而极其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寻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我虽然无法帮助你,但我能理解你。爱情和知识只要存在,总会将人领上天堂,但是,怜悯又总是把我们带回人间。痛苦的呼喊在心中回荡。
无辜者被折磨,老人在自己的儿子眼中变成可恶的累赘,以及世上触目皆是的孤独、贫困和痛苦,这些都是对人类生活的嘲弄。我渴望能减少罪恶,可我做不到。于是我也感到痛苦,但这是我们每个人必须经历的人生。”他刚说完,一首熟悉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被奏响了。他略有预感地回头,是张惠!是那个多日不见的正在全情弹奏的张惠!在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她说过再也不在众人面前弹琴了,因为她有了他。现在她又重新坐在众人面前,如此娴熟又如此用情地弹奏着,她的头发遮住了忧伤的轮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失去了他吗?张惠没有看见唐清,她的音乐让人心碎、沉醉、不舍。突然,唐清感到眼前一阵潮湿,心底如潮的痛苦一下子涌了出来……唐清接到某家公司的录取电话,对方让他第二天一早去公司报到。可是第二天,当他走进那家公司时,一个负责人走过来礼貌地说:“对不起,唐先生,我们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关于你的新闻,我们觉得你还是去一家更好的公司比较合适。”一下子,他有了某种预感。
虽然一位名人说过,舆论是正义的唯一的守护神,可是舆论此时对他来讲是把他推上风口浪尖的推手。这件事情的公布也意味着他受雇于人的职业生涯将很难找到下家,因为大多数公司负责招聘的人员本身也只是受雇者,对他们来说,不管初衷如何,把与知名大公司打官司的人招进来,就意味着他们要承担多一层的风险。唐清看着这些报纸,想到自己前几天被采访时的情形。他对记者说:“不要神化一家公司,没有什么是绝对完美的。公司的伟大不是体现在完美无缺上,而是体现在对真理的勇敢追求上。我的案子对A公司的影响,很多人认为是负面的,但是,我认为恰恰相反,这更加突出地表现了A公司和其他公司的区别,那就是诚信都渗透到每个员工的血液当中去了,哪怕是个小小的业务代表。在诚信方面和其他公司比较起来,让A公司的股东和客户可以放心的是,诚信不仅仅来自于A公司的管理层,每个普通员工都是股东和客户利益的忠实扞卫者。”“那么你不认为在这个案子里你是一个弱者了?”记者问。“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弱者。
我觉得人与人、人与公司之间不存在强者和弱者,所有人必须在真理面前低头,只有真理才是强者。”唐清的话掷地有声。记者告诉他, A公司的人事总经理兰梨已经被调遣到位于郊区的A公司研发中心做人事部经理去了。唐清平静地应答着。他觉得自己已经开拓出了一条路,也许他走不完,可是总有人会把它走完。文翼东递上了辞职信。公司管理层已经从唐清提交的证据中得知文翼东是和唐清接触的“线人”,所以Kosna心里正巴望着他能离开呢。文翼东又找到了另一家公司,现在职业经理人的薪水有缩减的趋势,文翼东也没有得到节节高升的机会,新工作的收入反而比从前下降了。公司的整合行动,让一些人因为管辖范围和薪金的增加而大为欢喜,也有一些人因为受制于人而心中发堵。文翼东自然不是前者,现在对他来说,离开让人窒息的A公司是他最迫切的需求。A公司给了他金领的职位,却没有给他想象中那么完美的高级金领的感觉。他的下一个工作虽然也没有赋予他很多新的机会,但是他已经平静了。
快离开公司的那些天,他常常会在办公室里留到很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对着旁边的唐清从前的办公桌发呆。自从2月份以来,文翼东就再也没看到唐清在休息的时候生龙活虎开玩笑的情景了。他留下的一些文件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带走,他的空位子也没有谁过来坐,可是有一个事实却不揭自明地显现了出来:现在,他所在的化工材料部的员工待遇明显好于其他部门。中秋节发哈根达斯月饼、圣诞节晚会在五星级酒店里举办,这一切都是在唐清走后发生的。管理层从唐清身上看到了不可小视的力量,所以对这个部门有了一些优待。可是现在,在唐清、Dan、罗琳之后,文翼东也要踏上这条离别的路。离开办公室,文翼东一个人来到了酒吧,炽热的氛围让他心里积怨的烦恼化作了烟雾。他被一个女人叫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好久未见的罗琳。见到她,他感到浑身不舒服,她剪了个短发,天还没冷下来,她就穿了件毛领上衣。“最近怎么样,你也被A公司赶出来了?”罗琳上前搭话。“你怎么知道?”文翼东皱了皱眉。“我本来就是做人事的,这点事情还看不出来?你也真傻,向唐清提供什么电子邮件啊。
”“这是我自愿的。”文翼东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罗琳自作聪明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她绕过这个问题,继续说着:“我现在在猎头公司上班,为了工作天天晚上有party要参加,为了找猎物就一直得奔赴现场,因为混个脸熟才会有生意上门。你的新工作没有在A公司舒服吧?我一定帮你留意着更好的工作。对了,你最近见过唐清没有?”他倒是很久没有见过唐清了。手机号码换了之后,他没有把新的号码告诉唐清。虽然他也想知道唐清官司的进展,但每次要给唐清打电话到后来总是放弃了。他对自己说,他要重新开始,他还要做一个光鲜的高级白领,所以他不能再想唐清的事情了。罗琳见他不说话,说:“你心里其实对唐清是有意见的。我们现在都和A公司无缘了,只有他还在和A公司通过官司有着联系。只要你能上庭作证,说这一切都……”“Shit!”文翼东大叫了一声。“唉哟,先别发那么大火。入乡随俗,入社会随规矩嘛。瞧,我的头发剪得那么短,还不是为了参加那个‘短发人才派对’。”文翼东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走到服务员那里把自己的账单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