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的诚信受理人Shirley看完这封信后，一再向他表示他们的调查一直在进行着。唐清还是不停地做销售，为他的直接经理的业绩做出他的贡献。他很感激文翼东在其他经理面前对他的袒护和支持。其实，他们都是受害者，但他们坚持要把真相大白于天下。其实，文翼东夹在中间很难，一方面他不希望对不起唐清，另一方面又迫于上层那排山倒海的压力。一天晚上，8点多，安静的办公室里，唐清问文翼东：“你为什么会支持我呢？”文翼东说：“我觉得如果不支持你的话，我也会变得孤立无援的。再说，我觉得无论在什么样的知名大公司里，自尊总是不应该被放弃的。”也许，在美国读MBA时候的他，只是一味地研究着财经知识，做着经济方面的案例分析。在人事法则方面他并不精通。但是，他像三明治肉饼一样尴尬的身份没有让他忘记正义，这是让唐清觉得欣慰的地方。文翼东忽然回忆起了什么，说：“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我会和导师争论，虽然他是学术界的权威，但当他不能说服我时，会和我一起分析我的观点。我感到我们是平等的，我想我作为你的上司，也应该是这样的。但是，现在的A公司，却不是这样的。你不能和上层争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清虽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的情绪，但心里还是对他充满了敬佩。某些潜规则和信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服从方式。人事部不给唐清学习培训的机会，他就自学。他看法律，看会计，看英语，看哲学。他觉得，其实公司里的一些培训是在浪费钱，给某些人的高升提供机会，才能一个人在潜心思考的过程及遭遇失败的教训中。为了赢得文翼东的信任和支持，唐清请文翼东和他一起拜访几个重点客户。这几个客户有三个共同点：销售额占了全年总销售额的50%以上，具有高度影响力，并具有多个决策组成员。每次拜访客户前，唐清都会给文翼东一张分析客户情况的表格，包括决策者的购买力、对决策的影响程度和被影响程度。这次拜访的客户中，有两个在上海，三个在杭州，其他几个客户分布在另外五个城市，整个拜访过程历时三周。此次拜访行动中，有三个客户直接签了单。要将行程安排得紧凑适当，除了需要有长期接触客户的经验外，还需统筹时间的技巧。客户习惯什么时候拜访、路线如何安排会比较有效率，这些就像点线面结合的方阵，很有讲究和章法。另外，每个客户手头有哪些遗留问题以及未来的走向，他们的需求和职能关注点在哪里，都需要花很多心思去研究和讨论。
唐清和他的经理一路取经、布道，他们根据不同客户的喜好和实际情况，每个方案都争取做到扬长避短，达到有效沟通。谈，只有靠谈，才能和客户有所互动，甚至走进客户的内心。而negotiation（谈判）是个对等的过程。希望客户给你单子，你必须先给予，不是作出价格让步，而是提供一种让对方信任的感觉。这种感觉是由产品安全性、服务持续性、你本身对行业知识的把握、对客户潜在和现有问题的解决能力等组成的。信任建立后，双方才能达成共识，才有单子可签。整个拜访过程中，文翼东深刻感受到唐清作为一个成熟销售所给客户带来的正面影响。很多客户需要他，因为他能把他们的问题一直跟踪下去，有很多问题也许是工程部门、产品质量部门或后勤部门的事情，但他也能积极地去找公司内部相关人员帮助客户解决难题。如果哪个同事想推诿责任，他会直接找他的经理。在他看来，如果后线同事在处理客户问题上拖沓，对公司形象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虽然文翼东也感觉到有些同事对唐清的做法颇为不满，但唐清的工作态度的确无可厚非。文翼东在美国MBA毕业后，也曾做过一年的销售，那时他向客户销售木板。
他觉得那一年是他最烦恼的时光，有些客户总是对产品横挑鼻子竖挑眼，有的更是故意找借口来要求降价。他不仅要跟客户讨价还价，还要去做烦人的收尾安抚工作。他曾把这段经历告诉过唐清，唐清问他：“那你到中国来怎么还是做销售呢？”文翼东说：“因为销售才是真正推动质量改进的最有效、最直接的人啊，这个工作太富有挑战性、太多变了。这个工作不仅是和人斗，更讲究与人合作。我不舍得转行。”“嗯，在背后拆人台脚的销售，其实就是拆掉自己的所有招数。”唐清说。在回上海的飞机上，唐清备感轻松，他说：“这下好了，经过了这次拜访，现在是给你交答卷的时候了。管理这些客户的这些年，我问心无愧。我觉得我在你的team里待不久了，好在我的客户网已经建立成熟。我现在甚至能记住每个客户老总的生日，你这个兵没有愧对于你吧？我觉得与客户接触比内部同事之间的沟通简单多了，大家至少是在明明白白做生意。虽然他们有时也会认为我是一个奸商，但我那也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而奸，并不阴险。我之所以能够得心应手，是因为我的性格和经历使得我不断地探索每个人的好与坏。”是啊，命是改不了的，可是运是可以改变的，两者结合起来才是“命运”。
一天下午，唐清陪张惠回到了她的母校复旦大学。他们站在布告牌前，看到关于MBA考试的通知，他说：“你看，今年又有那么多人报考MBA。”“你现在乐了吧？”张惠笑着问唐清。“我反而有点同情他们呢。等他们毕业以后，这个世界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张惠走在母校里，时而给唐清讲起当年的趣事，时而又默不做声，回忆着从前。张惠说：“唐清，我已经不准备再去酒店弹琴了。你说过，你不喜欢我抛头露面的，以后我只弹给你一个人听。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一个真正用心听我弹琴的人。”“太好了！不过你要继续练习，因为我的耳朵可是很挑剔的。”虽然张惠快30岁了，但在唐清眼里，她的眼神还是纯真的像个孩子。她让他想到了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妻子卡娅。她不计丈夫的债务和疾病，为他速记和整理，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她独挡所有的家务，不让琐事影响他的心情，希望他能写出杰出的作品；作品完成后，他们依然不富有，出版商压低稿酬让她决定自办发行。她亲自接待每一个顾客，亲手包装邮寄包裹；在丈夫先她而去后，她完成了对他的回忆录，这也成为了世界文学上最完美的回忆作品。
这是怎样的绿叶啊！男人和女人彼此支撑，男人七画，女人三画，加起来才是完整的十！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唐清参加了在某饭店里举办的MBA聚会。从聚会谈话间，唐清得知了许多同学的变化--A同学高升了，成了原单位新成立的经贸公司的总经理，她还带了一个正在念EMBA的朋友。这位“EMBA”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MBA和EMBA的不同：“EMBA的工作经验要达到八年以上，关注的是企业核心问题，更广泛更系统，强调学院间的沟通和学习。有人说学费太贵，一年要三十多万，但如果通过学习可以减少自己在工作中的失误，这个花费还是值得的。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一个决策动不动就是上百万。”毕业已经一年多了，唐清终于从班长那里拿到了毕业照片。看着一年前穿着蓝色硕士服的自己，他想起了当时的激动和自豪。
音响里传来劳拉费琪的神秘歌声，派对中的觥筹交错编织出了一张发烫的网，人们举杯闲谈，都在尽全力展示着自己的非同一般。A同学走到唐清面前，说：“你还在A公司吗？”“是的。你怎么样啊？”“哎，升职后忙啊。你听，这爵士乐多好听，今天到这里来，才发现已经好久没有听音乐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像你朋友那样去读个EMBA？”“不了。她是属于那种要把年营业额从100万提升到1000万的人，我自问没那么大的野心。你要知道，提高自我价值还有许多其他的方法。”“你是说，降低标准？”“你真聪明。我都四十多了，不能再当机器了。”B同学走了过来。他是某外企制造部经理，年纪比唐清大，有一个15岁的儿子，他对唐清说：“你还年轻，不像我和A同学，已经要考虑养老的问题啦。哈哈！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和新婚的太太住在没有自来水的房子里呢。
你一定行的！”A同学接着对唐清说：“自从你那次跟我讲过A公司的价值观之后，我回去特地买了本书研究了一下，发现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吧？”唐清回忆道。“对，那时你的样子比现在还要意气风发。怎么，今天不再继续讲讲？”“这次就先不说了，你们还是自己去理解吧。”唐清尴尬地笑了一下。A同学和B同学被其他人叫去聊天了，谈话的圈子不停地转变。唐清突然觉得，诱惑多了，需要赚的钱多了，需要赚钱的人也多了。今晚张惠要到北京出差，于是唐清提前离开了聚会，送张惠去火车站（公司今年成本核算，小于十五小时的火车路程不能坐飞机）。两个人坐在出租车上，他给她看了刚拿到手的毕业照片。她笑着说：“你是当中最年轻的吧，笑得真阳光。”“我倒是觉得我笑得挺傻的。”他摇摇头说。她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靠在了他的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