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多人都在打着盹儿。
食堂里的食物普普通通,既不好吃,也不难吃,平平淡淡,就只是刚好到了能下咽的程度,他刚刚落地的汤匙还躺在地上,无人问津,两旁坐着人,一左一右,汤被勺起进嘴时还发出啧啧响声。
左边坐着凶神恶煞的大块头,皮肤黝黑光泽,头皮也跟主人一样闪闪动人,右边是一个五官深刻英俊的正常男性。
他的笑容虚假而疏离,一头深棕头发被规整的梳到脑后,身材挺拔,外露的手臂覆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即使是盛汤也时刻不忘保持仪态。
外表看着像是绅士,但那气质却不似,因为他全身都透着一股子浓浓的狡猾,没有丝毫岁月所带来的沉淀感,但也不代表没有任何魅力。
相反的,这人简直就像是人形移动贺尔蒙,所过之处总有女性的目光焦距过来。
如果不是他跟他们一样穿着同样的连身衣的话,换身行头拿去与那些资本家相比也丝毫不落他人于后。
而这种人通常都会有个良好的习惯。
洁癖和强迫症。
他们都因为事业的成功具有的那不可忽视的自信与自傲。
小丑给他取的绰号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就叫臭屁。
之前那位惨遭断头的倒楣黑皮警卫就被叫成小黑,因为真的很黑,而现在坐在小丑左手边的光头男目前是被叫作油皮,典狱长为了方便则是胡子佬。
某些称号就只在心底偶尔叫上几句,给那个至今未出场但却依旧在疯狂秀存在感的浑球的一个特殊待遇,而其它时候便是是看他心情好不好的问题了。
比如现在。
他直直地敲着这张具备着细小颗粒凸起的桌子,曲指撞上塑胶硬板,声音不大,刚好只传得到两旁人的耳里,“臭屁”好脾气的朝小丑笑了笑之后便又转回头来不闻不问,单手打开杂志便自顾自地看着,完全过滤掉了噪音。
有才有才。
小丑继续的敲,不管有没有意思都在敲着,有时候清脆悦耳的啼鸣在他人耳里未必是美好的,只会埋怨着那些声音打扰到了自己。
更何况他敲的节奏感并没有多好,大多数都是随心情加速或变慢,噪音宛如锤子般敲在他们岌岌可危的理智线上,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落下。
名为忍受的城墙。
更何况他们又何必去忍耐?
警卫?
哦——拜托,那根本拦不了,更何况只是个小事?
看看小丑那瘦不拉机的模样,第一眼看上去就是感觉很好揍的样子,再来第二眼才会开始怀疑,那家伙为什么能够天天笑嘻嘻的看着或被看,彷佛人生就只是在白纸上淡得不能再轻的一笔?
窃窃低语突发上升又逐内降回原来的频率,速度快得令人怀疑起这只不过是个幻觉,他本人倒是如若未觉似的继续着原来预定的目标。
敲桌子。
毕竟再怎么样的超乎常理,体型总是跟力量挂勾上的,就比如现在,这个常识给了人一种教科书式的误导作用。
显然有人早就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之前的越狱事件的光辉事迹,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典狱长特意隐瞒的缘故,在特别时期之下,警卫们宽容一下斗殴也不是不能理解。
没人想当那个出头鸟,或许放在以前还有那个机会与可行性,但现在人手极度缺乏时......
是在嫌自己的命硬?还是在比拼谁撑的更久?
大块头转头看向了小丑,停下了手里舀汤的动作,扣住手腕制止下秒叩击......
声音停摆。
他皱了皱眉头,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粗糙宽大的手掌几乎把整个小丑原本就没有多少肉的小臂给握了住,令骨肉承受着被五指压力,妄图利用痛苦使人屈服......
只要。
只要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哪怕是几丝端倪......
小丑的手臂泛着病态似的青白,细与粗如铁桶似的小与大......
这种以小衬大简直可以再给观者一次欢笑的理由!
他看到了对面的人嘴型嗡动,开合,但却什么都听不到,哪怕只是几个寥寥音节——
“你在说什么?”小丑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忽视左臂那近乎被碾碎的幻觉痛楚,向前探头问道。
好奇是不需要理由的。
对面再次动了动嘴,口型开阖,细如蚊蝇的声音终于溜进了他的耳,尖细生涩得令他耳朵发痒。
小丑就着另外一只手掏了掏耳朵,表情疑惑,但紧皱的眉头很快就给松了开来,他似笑非笑的跟着小声说话,对方稍微凑近来听,汗渍的异味和口臭扑面而来。
“——惊喜——!”他突然大声地狂笑道,吓了围在他身边的人一跳。
大块头见小丑根本没有听进过他的警告,也从来没有想要跟他交流的打算,便恼得直接ㄧ拳给揍了过去,他往左倒退躲过了冲劲,后背磕上椅子,于欢声笑语怒吼中度过了这一瞬的片刻,随后引导拳头揍上路人的脸,哄然之声四起。
有人围观,有人惊呼,但都没有去劝架的意思,眼底闪动着某种情绪的碎光。
扭曲,猩红的。
路人一拳揍了回去,很快的,小丑后退了几步,隐没于人群中,油皮显然无暇顾及于他人,只能专心应付对方。
渴望,对于暴力的渴望。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所以说那些警卫们早该阻止的,但他们放任其自流,想着,如果有人暴动开枪就行了。
但这次暴动的是群体。
有人高喊:“停手!你们这群神经病!”
随即便被骤然上升的大吼大叫给没了顶,枪声如同被按下了开关,开始扫射,彷佛有着无形的双手在暗中推动一切展开。
警卫们在烟硝与火光中步步压近,迅速聚起排成一列阵型,浓烟环绕于鼻尖,腥甜的铁锈令人窒息,所有人都红了眼眶,尸体倒下———
骨裂、哀号,一切都来自于双方,有人被暴力扭断了颈骨,被射成淌出血液的蜂窝,尖叫是战火最好的调剂,死亡是最好的开端。
暴力流淌于人的血液之中,与生具来的因子。
在警卫们身后,合拢的铁门无声无息的。
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