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无奇的工作生活又持续了两天,直到一日律所召开内部会议,所有人都到场后,韩俊驰最后一个推门进来,一进门就把手里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上,气哄哄地拉了把椅子坐下。
尽管人都是有脾气的,可工作方面,他从来没表露过这么极端的情绪。
“谁惹到你了,至于发这么大火?”正对面,黎昕伏在奚媛耳边吩咐了几句,继而注意到火气极大的韩俊驰。
不止是她,到场参加会议的律师,无一不是一头雾水。
韩俊驰气得脸都白了,他端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勉强浇灭了一丝火气:“我前两天接了一个案子,今天才知道被告代理律师居然是秦皓!”
“这也没什么,如今大家不在同一个阵营,同庭相争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方淼转动着指尖的签字笔,耐心分析。
韩俊驰瞥她一眼,然后冲着其他人竖起食指摆了两下:“那你们知道秦皓是去了哪家律所吗?”
孟朝歌在旁边跟听故事似的来了兴趣,急不可耐的问起来。
韩俊驰长叹一口气,语气沉重的回答:“就是先前一直和咱们打交道的崇正律所,秦皓也是被他们挖过去的。”
方淼转笔的动作一滞,侧头看向黎昕,只见她也在看她,不约而同的两人的神色都变得很不好。
崇正先前就从汇和挖走过几个律师,即便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可这种势头发展下去总是不太好。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韩律师你的能力绝对在秦皓之上的。”孟朝歌最属乐观。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舒心话,算是结束了挖墙脚的话题,接着正式开始今天的内部会议,一个小总结下来又用了一个小时,临结束的时候,韩俊驰也没了刚进来时的怒气冲天,喜上眉梢的和众人开玩笑。
最近案子太多,结束会议后,方淼匆匆回到办公室,孟朝歌抱着会议文件跟在她后面。
“淼淼,前两天你让我给你报的那个跆拳道班已经搞定了。”孟朝歌边把文件放上架子边报告。
方淼也没抬头,随口应了声,一门心思在卷宗中。
孟朝歌整理完文件,回头看了眼一心投入工作的人,想问的话尽数压回肚子里,默默退出办公室。
连日下雨,气温相比前几日骤降,大多时候天都是阴沉沉的,恰如方淼的心情,毕竟一连几天加班到深夜,放在谁身上,心情自然不会好,于是急需发泄的她让孟朝歌以她的名义报了跆拳道班。
或许是饮食不均、肝火过旺、心情抑郁、天气多变,在连续加班一周后,方淼很糟糕的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原因是突发牙疼……
中午往往是餐馆生意最火爆的时间,正方形餐桌两边,孟朝歌看着五官几乎扭曲的方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淼淼,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痛苦?”
方淼嘴角抽了抽,极其不自然的回答:“牙疼。”
孟朝歌“嘶”了声,看着对面人的表情,自己也跟着扭曲起来:“加班过度了吧,要不然先休息几天?”
只见方淼神色微妙古怪地看向桌面,低下头又拨弄起了桌上茶杯里飘荡的几片茶叶,从业这几年里,她还从未请过假,之前也有过牙疼的先例,偏是这次来势汹汹,连吃饭都嫌费劲。
见她面露迟疑,孟朝歌继续发动攻势:“工作也可以在家里做,律所大小事我都向你通报,这样总可以吧?”
她满脸诚恳,方淼不好意思再拒绝,再者眼下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非得因公殉职不可。
于是琢磨了一下,点头答应。
吃完午饭,孟朝歌单独回律所,方淼开车回家,回家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小区旁边的24小时超市。
下午超市来往的人比较少,方淼在货架之间来回游走,看到喜欢的就随手扔进购物车里,而间隔着货架另一端,严铮细致地选购食材,旁边的购物车里放着几袋新鲜的水果。
两人很有默契的一直保持着货架的间隔,无论走到食材区还是零食区,都很巧妙的没有打照面。
收银台前排着一条不算长的队伍,方淼有耐心的拉着购物车等待,趁着空隙在脑子里回忆上午看过的卷宗,要论敬业,恐怕说的就是她了。
没一会儿就排到方淼,点完货,收银员在键盘上飞快地按了几下,看着显示器算总额:“一共69块5毛。”
闻言,方淼在包包里找了一通,想起来手机单独放在车上后,就递上一张百元大钞。
收银员抖了抖纸币,问:“有零钱吗?”她指的是零头5角。
方淼刚要说没有,在她身后突然有只手往收银台上递了一个五角硬币,硬币落在玻璃质的收银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直到硬币安静的平放在那里,她才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
一眼就看到在她身后神情恭顺温和的男人,方淼迟疑一瞬,客套道谢。
严铮笑意减了几分,却不明显:“不客气。”
方淼结完帐先走出超市,可出了门踌躇半天后,还是决定打个招呼再走比较礼貌,于是在等人的期间里,她就在琢磨为什么严铮会忽然排在她后边?
记忆中在排队的时候,她先是听到身后是个中年男人在讲电话,一向尊重他人隐私的方淼为了转移注意力便考虑起了案子,因此严铮是什么时候排在她后面的,还真想不到。
没多久,严铮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从里面走出来。
时间没有停歇地流动,随着其中一个人的靠近,两个人的距离渐渐缩短,周围的空气恍然停滞。
方淼内心一紧,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在露天会场的吻,以及她转身走开时留下的那句话,像是彻底划清界限,却又像是保持普通朋友的距离,可是后续两次毫无预兆的碰面,令她恨不得丢盔卸甲的逃跑,却耐不过心底那一份最初的固执。
总之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严铮走到她面前停下,耳边传来他极轻的声音:“今天周三,方律师不上班吗?”
方淼空出一只手挠挠脖子,有些难以启齿:“加班过度,牙疼、头疼、身体发热,病太多了,数不过来,所以请了几天假。”
视线扫过她购物袋里零食,严铮低下头,目光和她平视,到了嘴边的话开口之际却变了味道:“那你好好修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严铮绅士一笑,上了路口的一辆跑车,方淼看过去时,车子已然朝着小区的方向开走。
像是一部忽然全剧终的偶像剧,再没有待续,终结来的猝不及防。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主动相送,更没有像先前那样对她多加叮嘱,方淼抿紧了唇,内心寻不到一丝划清距离后的轻松感。
她努力牵牵唇角,呼出一口气,信步往小区里走。
严铮先一步到家,把食材挨个放到冰箱里,又开车去了诊所。
诊所旁边的大药房里传出阵阵清新的中药香,外人看来像大料一般苦涩的气味,却能让严铮混沌的大脑神经重获清明。
在大药房待了一会儿,严铮去诊所挂外科号。
还有十几分钟换班,江行舟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角,有气无力的喊:“下一个。”
严铮应声走进坐到椅子上,不急不躁的看这位急需睡一觉的坐诊医生。
江行舟迷迷糊糊的有些不清醒,抬起头时瞳孔里隐约映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眯眯眼,逐渐辨清这最后一位患者的模样。
“确定你没来错地方吗?”江行舟扶了扶眼镜,一脸不耐烦。
严铮白了他一眼,把挂号单扔到桌上,自觉的讲述起了“病情”:“你上次给我配的药已经喝完了,效果不明显,但是……”
“得得得!”江行舟抓起眼镜戴上,及时打住严铮的话,语重心长地说:“恕我医术不精,上次就是开玩笑而已,你可别赖上我。”
乍一听,这医生绝对的丧心病狂!
目的不达,严铮自然不会就此罢休,语气幽幽道:“所谓医者父母心,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
“你这叫职业道德绑架!”江行舟炸毛。
严铮耸耸肩,一副就绑架你,你怎么着的姿态。
这下江行舟彻底没招了,小声嘀咕:“在别人面前是谦谦公子的模样,到我这就暴露本性,简直就是个两面派。”
严铮也懒得计较,放在桌子下面的脚朝着江行舟的小腿根部来了一下,开门见山:“我说你写,出了事我负责。”
此话一出,江行舟顾不得疼立马抬起头,二话不说拿起处方单据,按下笔帽,就等严铮一句令下,他就动笔。
“黄连10g、生地15g、丹皮10g、连翘15g、白芷10g……”
随着严铮把每一味药一字不落的说完,江行舟的脸都黄了。
江行舟把药方撕下来双手呈上时,无比真挚的提了一个要求:“我反悔了,我决定还是给你看看吧,你这情况有点严重啊。”
严铮懒得辩驳,扯过药方反复比对,确定没问题了,才抬眼看向过分正经的江行舟,一字一顿道:“你的任务完成了,回见。”
他风轻云淡的甩下一句话,悄悄的来,潇洒的走,只带走一张不值钱的药方。
方淼从超市回来之后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傍晚5点被一个突然的电话叫醒。
她胡乱在床头摸索到了手机,机械化的接通:“喂,您好。”
“方律师。”
阴阳怪气的三个字使得方淼骤然间睡意全无,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她立马坐起身,即便隔着手机,面对这个狡猾的对手,她也得建立起十万分的防备。
“宋检主动联系我,是有事?”
那头宋思明调子诡异:“上次开庭之前本来就有些话想对方律师说,只是当时时间太紧就错过了,不知道今天方律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见面?方淼敏锐的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可又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回绝,思虑了一下,笑意盈盈的回复:“那好啊,地点呢?”
“我待会发你手机上,那我们就一会儿见了。”听得出来宋思明心情应该是很不错。
结束通话之后,方淼果然收到了他发来的地址,古人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宋思明这家伙,她几乎是能躲则躲,如今主动找上门来,倒让她很不安。
试问,对于一审失利,又一向睚眦必报的宋思明来说,怎么会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反而还那么积极的邀请她见面,开庭前没来得及说的话,现在居然还不死心的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