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冠子住了手,却忿忿然地晃着脑袋:“给我上肉!给我上肉!”
4、傍晚,街上
一辆红色桑塔纳小汽车停住,车上走下冷麦蒿。
他向一位村民问了几句什么,向房台上走去。
5、傍晚,甜柳家
狗冠子喝得正带劲儿,大黑忽然狂吠着奔到院里。狗冠子喝过一声,大黑还是不肯停止,他只得迎了出去。
冷麦蒿和司机出现在面前。
狗冠子:“你找……”
冷麦蒿:“大伯,不认识我了?昨儿……瓜园里……冷,冷……”
狗冠子认出了人,却不无疑惑和警惕地:“你?你有啥事吗?”
冷麦蒿指指司机手里的大包小包,道:“我这不是特地看望大伯来了吗!”
狗冠子:“哎哟哟冷老板!这可咋说着!快屋里!快屋里!”
冷麦蒿进到院内,大黑还要吠叫,被狗冠子踢了一脚。
屋里,甜柳正吃着饭,见冷麦蒿进院,恨恨地瞪过一眼,楚身进了厢房。
狗冠子、冷麦蒿进到屋里。甜柳娘也要离去,冷麦蒿连忙迎住了:“这位就是婶子吧?”
甜柳娘只得应着:“啊,啊。”
冷麦蒿拿过一包东西,递到甜柳娘手里:“婶子,这是我从济南专为你老截的一身布料。”
甜柳娘不摸边际,望着狗冠子:“这……”
狗冠子倒是大方地:“冷老板给的你就拿着!拿着!”
甜柳娘这才诚惶诚恐地接过,一边去了。
冷麦蒿进到屋里,让司机把带来的烟酒食品一溜摆开,狗冠子看着,直喜得肚脐眼里都是笑。
司机离去,冷麦蒿这才坐下了。道:“昨儿那事全怨我。我回去越想越觉着对不住你大伯和俺甜柳妹。……俺甜柳妹那么俊一个姑娘,这要是叫我给撞坏了……哎,俺甜柳妹呢?我还给她带了一副金项链呢。”掏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冷麦蒿喜得两眼放光,朝里屋喊了声:“甜柳!”没见回声,又朝院外喊着:“甜柳!甜柳!”
厢房里,甜柳听到喊声,起身要应却又坐下了。想了想,走到正屋窗下,听起了里面的谈话。
正屋里,狗冠子道:“这个闺女!刚刚还在,又到哪儿疯去了!”
冷麦蒿不胜遗憾,随即却道:“甜柳甜柳,这名字就甜。我这离村十好几年了,原先光是听说三朵金花、三朵金花,还以为是虚传。昨天这一见,哎哟!我这一晚上眼睛就没能闭上!”
窗外,甜柳露出恼怒的神情。
屋里,狗冠子听出来意,却故意装呆作傻地:“不上讲究!不上讲究!这滩里的小妮子……”
冷麦蒿:“哎大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没听人家说:好花都长在野地里。这滩里的金花那可是比金子还值钱呢!”
狗冠子:“再值钱,咱可不能当钱卖去是不?”
冷麦蒿:“那是!那是!”指着带来的烟酒,“我这不是专门来孝敬大伯你吗!”
窗外,甜柳倾听的面孔。
冷麦蒿的声音:“……大伯可能也听说了,自打去年我跟原先那一位离了,大姑娘小媳妇成打成串地往家里拱,我眼睛都不眨一眨。就是昨天一见俺甜柳妹,我这心里,嘿嘿……”
屋里,狗冠子迷缝着眼儿,一声不吭。
冷麦蒿:“大伯也知道,孬好我干了这么些年,口袋里说不上鼓可也……大伯要是看得起我,往后这好吃好喝的还会少了大伯的吗!”
“不不不!”狗冠子晃着脑袋,“那吃、喝算啥哩!那次城里有人来提亲,一次给我带的那好东西不下一汽车,我准了吗?没有!没有的事儿!”
冷麦蒿一怔,又道:“大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老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咱要是成一家子人了,我得把你老和俺婶子接过去,正儿八百地享享清福,让你们……啊!”
狗冠子笑笑,又晃起了脑袋:“没意思没意思!咱这老土冒,一辈子就是个忙活的命儿!要是不忙活了,说不定还完完了呢!没意思,没意思!”
冷麦蒿:“哎呀大伯……”思忖了片刻才又道:“还是大伯说得对。不过呢,这过日子,谁家都当不了有点难事啥的。要是我和甜柳……你老有个难事啥的,那可是绝对没的说的啦!”
狗冠子这才似乎被打动了,却故意地:“你这么说我信,信!可咱滩里人过日子,有吃有穿,还能有个啥难事儿呢?”
冷麦蒿被问住了:“这……这……”片刻才想起地:“哎,比方说搬迁吧。这从滩里向外边搬迁,那是件容易的事儿吗!”
狗冠子:“这么说搬迁的事你也能帮忙了?”
冷麦蒿看出这才说到狗冠子心里去了,忙道:“那是绝对没说的!大伯,你要是不信……”
院里,甜柳听出了不妙,招招手,把昂着头、警惕地注视着屋里动静的大黑唤到面前,指着屋里,作出一副凶凶的样子。
大黑一声狂吠,向屋里直扑而去。
屋里冷麦蒿还要向下说,大黑突然扑到面前,一声叫,咬住了他的袖子。他一惊,慌忙跳起,与大黑周旋博斗起来。
冷麦蒿的惊叫,杯盘落地的脆响,狗冠子的喝斥责骂:屋里立时乱成了一锅粥。
甜柳一阵好乐,禁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畅笑。
6、日,秋兰家院里
芳草与百鸟(17岁)、翠黄(17岁)等人在用柳条编着工艺品篮子。柳条又细又白,篮子精巧而又美观。
院外,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喊着:“芳草姐!”
芳草走过,小伙子递过一封信,道:“全福让我捎给你的!”
芳草接过,说:“那可谢谢你了!”
小伙子一笑离去,芳草急切地打开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我有急事找你,请你明天上午来一趟。”
芳草兴奋地跳了起来。
7、日,大堤上
太阳刚刚升到半空,芳草满面喜色地行走着。
她上了大堤,又下了大堤。乡供销社的那排红瓦房远远地出现在面前。
8、日,全福宿舍。
收音机里唱着流行歌曲,全福一边随着哼着,一边对着镜子整着发型。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英俊的小伙。
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谁?”打开了门。
进来的是芳草。她没等关门,便猛地扑到全福怀里。全福连忙用脚把门推上了。
芳草痴情地拥抱着。全福极力自抑地拥了拥芳草,把她推到床边坐了下来。
全福掩饰地:“哎呀,你看我这儿乱的!”
芳草如同没有听见,说:“一大早我就想来,谁知猪把圈门给拱坏了,我这不赶紧收拾完了才来的。”
全福打量着,芳草鞋上、衣服上确是沾了不少灰泥的痕迹。他坐到芳草身边,拉起她的一只手,摸了摸那上面的茧子,长叹一声,坐到对面的床上。
芳草:“你不是说有要紧的事找我,啥要紧的事呢?”
全福嘴张了几张,没有说出话来。
芳草:“咋,遇到啥难办的事了?”
全福还是不肯吭声。
芳草坐过,拉起他的一只手:“这是咋了?说呀!”
全福:“也没啥要紧的,我就是想见见你。”
芳草:“好你这个家伙!我就知道!”捧起全福的面颊,在上面一连亲了几口,随之把全福搂进怀里,动情地吻着、拥抱着。
全福全无激情,只是应付地任凭她亲热着。片刻挣开了,坐到一边。
全福:“乡里招干的事你听说了吗?”
芳草:“昨天好像是谁说了一句。咋,有你?”
全福:“那倒是没……我是想,假如有我,你说是去好呢还是不去好呢?”
芳草:“不去?人家想都想不着,你倒说不去?”
全福:“那你呢?”
芳草:“我?当然跟你走啦!”
全福:“跟我走?”
芳草:“啊。就那么片黄河滩,谁还想待一辈子啊!我跟你好,春燕、甜柳她们还说我是为了向滩外跳呢!”
全福:“真招了干,那可不是出滩不出滩的事儿,是得到处调、到处跑。”
芳草:“那我就跟着您到处调、到处跑呗。”
全福:“要是人家,不,就是我,不同意你跟着到处调,到处跑呢?”
芳草:“不同意?不同意我就待在家里。反正也快搬迁了,就是不搬,我保证不拉你的后腿还不行吗?”调皮地:“考试还算合格吧?”
全福无可奈何地:“你呀……”
芳草:“你叫我来就是为的这呀,你可真有意思!”
全福原地打了几个旋转,终于下了决心,道:“不,我是想织一身毛衣,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的忙?”
芳草:“织毛衣?毛线在哪儿?”
全福弯腰从床下的箱子里掏出一包毛线,丢到芳草面前。芳草摸了摸,又看了看线头,道:“这是啥时候买的,我咋不知道呢?……倒是真毛,就是颜色重了点儿。毛衣毛裤都这个颜色呀?”
全福只顾想着心事,没有答腔。
芳草:“就这事儿?行,抽空我给你织不就得了。”
全福:“那不行,五天我就得要。”
芳草:“五天?五天织得起一身毛衣?你可真了不得了!”
全福:“那没有法儿。你要是不织,我就找别人了。”
芳草这才听出异常,两眼怔怔地打量全福,露出惊讶疑惑的神情。
芳草:“这大夏天的,又不急着穿……”
全福斩钉截铁地:“这你不用管,反正就是五天!要是织不起来,我也就不要啦!”
芳草惊住了。望着全福铁板似的面孔,她眼前一酸,落下了一串泪水。
她哭着,似乎等待着什么,全福却没有一句话,一点表示。
她突然起身,向门外奔去。
9、日,大堤上
芳草跑来,伏到一棵大树上,放声大哭起来。
10、日,瓜园
狗冠子与甜柳娘正在给西瓜浇水。
甜柳娘:“……要是别的我才不操那个闲心呢,可这是咱柳儿一辈子的事儿!”
狗冠子:“两辈子的事儿咋了?哎,人家冷麦蒿咋对不住你了?光是昨儿送的那东西,也少不下几百块。”
甜柳娘:“几百块,甜柳可是我的亲闺女!”
狗冠子:“不是亲闺女能轮到你面前?我告诉你说,发家致富、资源门路。甜柳是啥?那就是咱的资源、门路!那天不是说到搬迁上,我还不一定动心呢!”
甜柳娘:“你不是早就说死活不搬吗?”
狗冠子:“我说死活不搬就不搬了?那天上边来个令:非搬不可!你他娘的还得叫我死去?”
甜柳娘:“那姓冷的就能搬迁了?”
狗冠子:“哎你他娘的!那冷麦蒿是谁?全乡最大的财主对吧?那我是谁?我他娘的成了他的老丈人,拆房子他不管行吗?盖房子他不管行吗?买东西置家当他不管行吗?”一字一顿理直气壮地,“行吗?”
甜柳娘思忖着,片刻又道:“那也总不能为着搬迁,把咱甜柳往火坑里推吧?”
狗冠子:“你他娘的就是欠揍!哪是火坑?火坑在哪儿?说不定还是大福坑呢!你到堤上去看看人家那小楼!忒!”
甜柳娘:“你光说那,咋就不说他原先蹲过大牢,在村里混不下去才走的?”
狗冠子:“蹲过大牢咋的?不就是肚子吃不饱偷了几只牛去卖了?现如今,你给人家二百头,你看看人家眼睛还眨不眨一下!”
甜柳娘:“再咋说他三十七八,还有俩孩子,咱柳儿这才20……”
狗冠子:“说你头发长见识短那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散伙!我才没功夫跟你叨叨!”
大堤上出现了一辆红色桑塔纳小汽车,小汽车直向村里开来。狗冠子望过几眼,忽然把手里的工具一丢,一拐一拐地向村里奔去。
11、日,甜柳家
甜柳一边打着毛衣一边在看着电视,大黑躺在屋角的阴凉地上。
一个半大的孩子跑进,伏在甜柳耳边说了句什么。甜柳一怔,连忙出屋,关紧院门,又搬过一根杠子顶上了。
大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围着甜柳颠个不停,转个不停。
12、日,甜柳家院外
红色桑塔纳车停住,冷麦蒿提着大包小包来到门前。
他推门,没推开;敲门,里面传出大黑的吠声。
他又敲,吠声更凶了。
他且疑且惑,对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几个半大的孩子问道:“你们知道这家的人哪儿去了吗?”
一半大孩子:“甜柳姐说了,她不情愿见你!”
冷麦蒿一怔,明白了。想了想又问:“那你甜柳姐她爹呢,哪儿去了知道吗?”
半大孩子说了声:“不知道!”带着几个人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冷麦蒿好不气恼,可望着紧闭的大门,只得又回到汽车那边。
街口处,狗冠子出现了。远远地便嚷着:“来啦!来啦!”
冷麦蒿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大伯,你回来啦!”
狗冠子:“咋着不家去?家去!家去!”
冷麦蒿望望大门,不吭声了。
狗冠子:“哎?”来到门前,推,没开;再推,还是没开。不觉恼了,朝向院里喊着:“开门!开门!”
门没有开,回应的还是大黑的几声狂吠。
狗冠子气极败坏地:“甜柳!你个小死妮子!我是你爹!你爹!还不赶快给我开门!”
13、院里
狗冠子的喊声传来,大黑急得团团直转,甜柳只是装作没有听见。
14、院外
狗冠子恨恨地:“这个小死妮子!今儿个,我不砸断你的腿才怪啦!”朝向冷麦蒿:“看看,都是这平时日惯的……”
冷麦蒿心有不甘,却道:“也是我来得不巧。要不……”作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狗冠子连忙拦住:“这是咋说的!”思谋了思谋,喊过一个大小伙子,示意让他从墙上翻进院去。小伙子不肯,他指着地上的大包小包说了几句什么,小伙子才答应下来。
小伙子爬过墙头,进到院里,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大黑忽地窜出大门,一阵凶猛的狂吠。
冷麦蒿看得明白,丢过一块猪头肉,大黑立时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狗冠子、冷麦蒿等进到院里。
一伙围观的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你看人家狗冠子,把乡里的大财主都搬家里来啦!了得吗!”
“啥了得呀!不就是有个好闺女吗!”
“那你也得有哇!”
“我的闺女嫁给这种人?呸!”
“你也别不服,狗冠子会算计,那可是老辈儿传的。你没听说他爷,连老婆的催生药都给当饭吃啦!”
一阵笑声,带起又一阵笑声。
15、院内
甜柳早已躲进厢房。
狗冠子进屋,冷麦蒿把大包小包放到台阶上,也随之进了屋。
屋里传出狗冠子、冷麦蒿寒喧、亲热的声音。
甜柳恼恨得不行,她又摔又踢,把屋里、院里的家什物品弄得哔啪乱响。
她看到台阶上的大包小包,抓起一个猛地扔出墙外。聚在门口看热闹的孩子们立时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