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哪,有时候还是不要那么老成、不要把算盘拨拉得那么精细才好。
王进军(市政二公司团委副书记)
如是说——
公司领导把立交桥任务争到手,绝对是一件得人心、鼓民气的举动。两年前,二公司是由原市政公司第三工程队为基础,单独竖起旗帜的。第三工程队是原市政公司唯一的一个属于大集体性质的单位,总共不过二百来人,全是一伙七十年代中期招收的年轻工人。分家时总共不过三百万的固定资产,办公用的桌椅板凳也是用局里给的十万元开办费现买的。那时出去,一说是二公司的人都矮了一头。也正因为这个,公司上上下下都憋着一股劲儿,立交桥任务争到手,大家都觉得这一下这股劲可有地方使了!
重点工程到底是不一样,人马一上阵,报纸、电视、广播就一齐把二公司的牌子亮出来了。他妈的,二公司这一次不长长威风,那才叫错闯地狱门见鬼了!
自然,工程不是说起来的、威风不是吹出来的,得靠咬牙、跺脚、哭鼻子、骂祖宗,少了哪一项也不行。女工刘宝荣,平时嗓门大爱咋咋嚷嚷,这个奖金高了那个奖金低了,搞得不少人有看法。但盖梁和匝道钢筋焊接最紧张的时候,她带着几个民工吃住在工地,一个礼拜没进家门。这可把三岁的孩子想坏了,哭着闹着让爸爸领着去找妈妈。到了工地人家不让进,孩子急了,隔着栏杆放声大哭大叫:“妈妈——妈妈——”母女相见,女儿见刘宝荣蓬着头,衣服上一串串全是烧的洞,脸也好黑好瘦,差一点认不出来。两位电视记者得知消息赶忙前去采访,本想请她多说几句话,问了一句:“你想不想你的孩子?”刘宝荣说:“我想又有么办法!”抱住女儿就大哭起来,搞的两位记者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质量检查员张华的父亲,将近一个月没见儿子的面,恨得牙根发痒,带上孙子找到公司领导面前说:“这个混帐东西,不要老子也不要儿子了吗?”公司领导只好放下急办的事,给老人又是赔礼又是谢罪。
盖梁浇筑是个新技术,为了摸索经验,公司总工程师王传秋,从十几米高的横梁上摔下来。一场小雨之后,工长于炳和的腰肌劳损发作,痛得上不了横梁,一口吞下十二片布络芬——正常情况只允许吃三至五片。但浇筑第三天拆开模板一看,全是蜂窝麻面。一个盖梁砸掉重浇,误工误时不说,单是直接损失就在万元以上。于炳和与工人们心中窝憋得难受,一溜趴在工棚里,话不说饭也不吃了。这让应聘来队当“顾问”的老师傅耿会文看在眼里,他去买回两瓶酒要了几样菜,拽着、喊着把于炳和几个召呼到一起。“你们就这么没有出息?不吃饭算什么本事?这种事我经得多啦!要像你们我早跳黄河里去啦!”他骂着、吆喝着,又擎起酒杯:“喝!那个不喝就是丧门星,隔天再出了毛病全是他的事儿!”
耿会文七十过零,论岁数能给于炳和他们当爷爷,又是有经验有威望的老工长,被他一骂、一喝、一杯酒,精气神儿全提起来了。此后一座盖梁浇得比一座盖梁好,三十四座盖梁平平亮亮照得出人影儿来!副省长谭庆琏一次带人前来参观,特意还站到盖梁下看了看自己的身影。
付出八个月的汗水辛劳,八一立交桥终于出现在济南人民面前。通车剪彩典礼定在第二天上午,花坛绿地、匝道便道还没有修整就绪,工人们只好连夜突击。突击完已是夜阑更深,大多数工人回家休息,准备参加明天的典礼去了。我和二队队长张建民没有一点睡意,也没有一点想回家的意思,就坐在立交桥上扯起了闲呱。张建民三十四五岁,是一员虎将,平常很少婆婆妈妈的情形,这时却唠叨上了。从参加工作到市政公司干的第一项工程数起,一直数到立交桥,又从立交桥最初干的部件一直数到眼前。数得激动,跳起来,拉着我桥北桥南地打转转:“进军,这是我们干的!”“进军,这也是我们干的!”转到立交桥上行道顶端,他忽然问:“进军,你还记得《西游记》里孙猴子跑到一个地方,总要撒泡尿作个记号的情节吗?”我说:“你也想跟孙猴子学是怎么的?”他说:“学又怎么样!赶明天剪彩通车谁还记得咱们这些人哪?”说着,站到立交桥最高的地方,真的哗哗啦啦地撒起尿来。
我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好乐,一屁股坐到桥中央,笑得差点没有打起滚来。
何哲明(济南军区营房设计院副总工程师)
如是说——
新八一礼堂的设计,是与旧八一礼堂的拆除同时进行的。开始军区把设计任务交给我们院,又具体落到我身上。军区首长的要求是雄伟、新颖、至少二十年不落后。我带着儿个人翻阅了国内国外大量资料,画出了几个草图,正准备加工整理搞出正式方案送交军区审看,忽然得到通知:八一礼堂的设计要组织全国投标,投标的组织工作由我来负责。据了解情况的同志告诉我,这是省市领导同志向军区首长提的建议,他们的意见是:济南军区为了支援地方建设拆除了象征荣誉的旧八一礼堂,新八一礼堂必须建成全军全国一流水平,使之成为济南军区新的荣誉和荣耀的象征性建筑。军区首长据此又增加了一条:要把新八一礼堂建成济南市的一大景观。这对于我、对于已经进行的方案设计,无疑是一个否定,但仔细想想,地方同志和军区首长的决定,确是代表了全区指战员和全市全省人民的心愿。作为一名军人,为了这个共同心愿,牺牲一点自己的劳动和名利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以军区名义发出的几十份征集函件从济南飞向四面八方,十五个设计方案和精心制作的模型,又从四面八方飞回济南。那是凝聚着智慧热诚、描绘着朝阳彩虹的十五份方案和十五个模型啊!为了慎重,真正做到优中选优,军区首长表示他们不发表任何意见,先请专家和各方面的代表进行评选。
驻济二十二个设计单位、大专院校,艺术表演团体的专家被请来了,无记名投票,上海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项秉仁教授的方案名列榜首。情况上报,军区首长指示:继续进行评选。
二百六十多名驻济机关部队的代表被请来了,无记名投票,上海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项秉仁教授的方案名列榜首。情况上报,军区首长指示:继续进行评选。
以国家建设部总工程师陈登鳌为首的十人高等级评审小组被请来了,无记名投票,上海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项秉仁教授的方案名列榜首。情况上报,军区首长指示:原则上准备选定上海同济大学的方案,请山东省委、济南市委的领导同志审定。
十五个方案和模型被分别送到省市委领导同志面前,省市委领导同志对上海同济大学的方案一致表示满意,并再次表态,愿意在物力和财力上,对新八一礼堂建设给予支持。情况上报,军区首长对省市委的态度表示满意,同时拍板:对上海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项秉仁教授的方案稍作修改后,付诸实施。
新八一礼堂的设计方案汇聚了多少人的才智和心血呀!谁说将军们只会带兵打仗,新八一礼堂设计方案的评选,不也显示了将军们从容、儒雅的气度和才略吗!
赵聚堂(济南军区营房部副部长)
如是说——
新八一礼堂的建设牵动着全区几十万指战员的心,我离开××军时,首长和基层干部战士听说我要去参与新八一礼堂建设,跟我说了很多热人心肠的话。可我来到八一礼堂工地不到十天遇到了三件事。一件是拆除的前卫话剧团的那座楼,有七万立方砖石渣土需要清理外运,为了节省时间资金,我们调来两个工兵营、几辆汽车突击外运。但汽车一上大路就被环卫部门扣住了,理由是车上带土弄脏了路口路面。第二件,新建的立交桥便道是汽车出入的必经之地,但上午九点以前、下午五点以后不准汽车通行。这两条真要人命了,计划二十天的任务二百天完成也算快的。还有一件是参加建设的单位很多,都是青一色地方单位,有时候纠缠不清,我们以军区八一礼堂办公室的名义想去干涉干涉、指挥指挥,人家根本就不理你那个茬。我这野战军的干部哪儿受得了这个呀!那次谭永青同志在军区俱乐部主持召开协调会,参加会议的有十几家单位。我发言说:“我是野战军来的,你谭市长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谭市长,今天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打你三炮。”我提出第一件事,说:“我拉土的车带土我承认,路口路面我可以负责扫,但你不能扣我的车!你已经扣了我一个礼拜,再扣我没法干啦!”我心里有气,说话很冲很重。但谭永青同志半点没恼,当即对环卫局一位领导人交待说:“回去马上打招呼,不准再扣车!”我又提出第二件事,说:“我干活赶的就是早晚两个点,你立交桥便道早晚都不让走,我怎么干?”这次语气和缓了些,但也还是毫不客气。谭永青同志请交通大队负责人表态,交通大队负责人当即表示:凡礼堂建设用车,一律发给特别通行证。第三个问题,我说希望市里组织班子,搞好施工现场指挥。谭永青同志也立即表示采纳,责令市重点办主任陈玉璋和市建管局长何连生负责落实。本来我是带着一肚子气,准备干一架的,没想谭永青同志几分钟就把我的气全给打消了。
新八一礼堂的建设资金,按照工程概算需要两千二百万,但军区拿五百万,总后拨二百万,省、市各支援二百五十万,只凑起了一千二百万。军区首长一开始就给我们定死了,不准突破一千二百万。我们搞施工的人都清楚,这么大一座现代化的礼堂,一千二百万无论如何也是建不起来的。但军区首长又明确指示不准再向地方伸手。那次研究抢建费,总共六十万,本来应该军区出,彭元栋同志提出两家抬,市里出四十万军区出二十万。这够照顾我们的,但我们还是不敢表态,那一千二百万中是拿不出这笔钱来的。谭永青同志见我们很难堪的样子,说:“算了吧,军区那二十万我们也拿了吧。”那次翟永浡、谭永青同志到工地视察,站在前厅,谭永青问我:“地面铺什么?”我说:“铺大理石。”谭永青说:“花岗石不是更好吗?”我说:“太贵,铺不起。”翟永浡问:“全部换上花岗石造价要增多少?”我说:“起码十五万。”翟永浡说:“这么好的礼堂不铺花岗石太可惜了!老赵你干吧,那十五万我给你补!”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工程造价,翟永浡要求凡是市里有的建筑材料,一律以最低价格供应。他还亲自主持召开八一礼堂建设材料订货会,把全省各地市的有关领导和厂家请来,要求把对八一礼堂工程的支持当作对济南工作的支持。
尽管如此,资金缺口还是很大。我们迫不得已,私下悄悄给省市的领导透露了几次。张瑞凤副省长回去后向赵志浩省长汇报了,赵省长亲自又批了三百万。济南市增拨一百五十万之外,又以特种工程的名义破例给我们免除了各种应交费用三百多万。省和济南市对建设新八一礼堂,可以说是竭尽了全力。而我们都清楚,拥有五百多万人口的济南市,从来就没有建过礼堂,连开机关干部大会都要借用别人的礼堂或者租用影剧院。什么叫军民情谊,什么叫“双拥共建”,看看八一立交桥和新八一礼堂的建设,就什么都清楚了。
高盛龙(济南第四建筑公司总工程师)
如是说——
还是一次陪同外地参观团考察燕子山居民小区时,谭庆琏跟我说:“老高,八一礼堂很快要上马了,这一次的质量要求更高,你得有个准备呵。”
以新八一礼堂的地位和省市领导的重视,工程质量要求高这是想象得到的。但使人震惊和出乎意料的是,工程一上来提出的口号就是要拿“鲁班奖”。鲁班奖是由中国建筑学会牵头的全国建筑工程质量最高奖,每年在成千上万项工程中评选出二十项。评选已连续举行三年,济南一直是个空白。尤其不久前,鲁班奖评选会议在济南召开,山东省和济南市,竟然全部被挤出圈外。这对省市建筑行业是一个巨大震动,争创鲁班奖无形中成了人们共同的心愿。
可按照贯例,鲁班奖评选不允许抢建项目参与角逐,新八一礼堂工程恰恰是抢建项目。
抢建不仅仅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也出于经济上的需要,工期延长,材料价格上涨,各种费用和贷款利息增加,会给投资造成巨大困难,这是我们承建单位无法左右的。“抢建工程是不是就一定创不了鲁班奖?”建管局何连生局长向我们提出这个问题。“不让我们四建干就算了,让我们四建干,目标就是鲁班奖。拿不下鲁班奖,我们四建这伙人全部下台!”高子美像那年争夺顺河商业街工程时一样,向局里明确表示了我们的态度。“好!就把鲁班奖做为这次工程的要求和目标!”何连生同志断然下了决心。但他不肯接受由我们承担全部任务的要求,而是组织起一个会战指挥部,由他亲自出任指挥,从全市三百多支建筑队伍中选出十七支最优秀的,按照他们各自的特长,分配他们去唱各自最拿手的好戏。这一招真好比是王母娘娘开蟠桃大会,一下子把天上地下的各路尊神大仙全集中到一块了。何连生同志提出的口号是:最强的队伍、最优的材料、最短的时间、最高的标准、最好的质量。国家优良工程只作为最低要求和起点,所有具体项目都必须超过。这是一个相当高难的目标,但这目标无形中给参加会战的干部职工,带来了激奋和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