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如此慌张?”这才刚出乾清宫,一名太监便火急火燎地疾奔而来,令皇后面色一沉。
“皇后娘娘息怒,千岁遇、遇刺了!”
皇后半惊半疑,问道:“现况如何,可有性命之虞?”
“外伤无碍,只不过暗器淬毒,至今不可解。”
“唔……何人所为?”
“这——”
皇后面有愠色:“本宫问你呢!”
“奴、奴才只听说,是云覆案中一干逆党之家臣所为……”
“听说?你就这般禀告陛下?!”
“奴才该死,”太监慌忙跪下,“事发突然,奴才未能了解详尽,请皇后娘娘恕罪!”
“罢了。人可在养心殿?”
“指挥佥事不敢滞留府中,命人送千岁入宫,估计快到了。”
皇后思量片刻,转身道:“去传太医于养心殿候着,本宫亲自告之陛下。”
“娘娘,”太监面有难色,“怎敢劳烦娘娘,还是由奴才去吧?”
“啧,需本宫说几次?再不传太医、耽搁了时辰,你可担待得起?”
“是,奴、奴才领命……”
……
“梓童为何——?”皇后忽然折返,令神史皇帝措手不及,赶紧于床边坐定。
皇后见状一怔,屈膝道:“臣妾有要事告之,马爱卿……刚刚于府中遇刺。”
“什么?!”皇帝大惊失色、急欲站起,却又猛地一顿。“有无大碍?”
“身中剧毒,臣妾已令太医候命。”
“快,摆驾养心殿!”
“且慢,”皇后上前劝道,“马爱卿仍在进宫途中,望陛下稍安勿躁。”
闻言,皇帝重重坐下,其目光游移、足尖轻颤,一副心神不宁之态。
“皇后是从何处得知?”
“臣妾刚出乾清宫便撞见传信的太监,也是恰巧得知。”
“那太监呢?”皇帝急道。
“臣妾令他去传太医了。”
“那——他可说是何人所为?”
皇后迟疑片刻,缓缓道:“臣妾不敢……”
“块,但说无妨!”
“是——”皇后抬首相视,面色谨慎,“据他说,为祸者乃是云覆案中余党。”
皇帝闻言一愣,嘀咕道:“逆贼府中男丁已全部处死,焉有行刺之力?难道说……仍有要犯隐而未现?”
“是真是假,待辑事厂及明翎卫查实后自会通禀,陛下不妨耐心静候。另外——”皇后犹豫道,“有些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
皇帝面上不甚情愿,但还是点头应允。
“陛下,马爱卿再怎么劳苦功高,也始终是个内臣。陛下此番宅心仁厚、特许其出宫设宴,但他似乎无福消受,难说不是天意。臣妾以为——”
皇帝匆匆摆手:“仅是出宫一夜,皇后未免夸大其词。”
“陛下!或许正因其深受恩宠,一干余孽才将矛头指向马玉,妄图折损天威!另外陛下待马玉甚宽,长此以往,本宫唯恐……唯恐臣将不臣呐!”
“够了!皇后是特意教朕为君之道?”
皇后慌忙低首:“臣妾不敢。但纵观古今,凡有宠臣者大多生乱;陛下能顾忌章太傅,为何不能顾忌马玉?如今——”
还未说完,皇帝一拍床沿,怒道:“话不投机!来人,送皇后回坤宁宫!”
“陛下!臣妾虽贵为后宫之主,但一年相见次数尚不及寻常妃嫔;今夜若不一吐心声,往后何时才能再觅良机?”说到此处,皇后又施一礼,接着道:“陛下厌弃臣妾,臣妾自会回宫。但近来祸事不断,陛下又抱病在身,臣妾实在放心不下。舞冰——,弄雪——!”
两名宫女应声而入,垂首待命。
“你二人留在乾清宫,倘若陛下有恙,立时来报!”
“是。”
“是。”
“皇后这是——偌大的乾清宫,还能没个通传奴才不成!”
“臣妾只是担心陛下,望陛下体谅梓童苦心。”
“心意朕领了!如有所需,朕自会遣奴才通传,叫她们回去!”
只见皇后面带哀容,凄然道:“臣妾斗胆问一句:陛下嫌恶臣妾,是否连坤宁宫的一草一木都不愿相见?”
“朕——”此言一出,皇帝顿时语塞,半天未曾出声。
“舞冰、弄雪,侍奉陛下歇息,臣妾告退。”
……
此时,明翎卫大狱。
马玉遇刺之后,牢房中复又“热闹”起来,到处充斥着惨叫与哀号之声。眼下几名刺客全数自尽,令马文德无处撒气,只能对着“自己人”严刑拷打。
“停!”
“魏同勋,你这身硬骨头——平素为何看不出来?”
“只因下——唔,下官句句实言,故而无话……无话可招……”
“哼,刺客出自贵府,你还敢狡辩?说,何人指使!”
“下官实在不知……那小厮乃是贱内收入府中,至……至今已一年有余。平日看来,根本毫无异常……”
马文德大笑点头:“好,好一个毫无异常!既然如此——来啊,上门去请夫人!”
“且——咳咳咳,且慢!”魏同勋瞬间失色:“贱内只是寻常民妇,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无妨。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倘若夫人未曾做过,你又何须惧怕?”
“大人,公子!”看着马文德咬牙切齿的笑容,魏同勋声泪俱下:“下官得千岁爷抬爱,始终心怀感激,殚——咳咳,殚精竭虑为其分忧。凡需上奏弹劾,下官从无推辞,已将章太岳一党得罪个遍。试问往日之功,岂凭一昔嫌疑而尽毁?请公子三——咳咳,三思!”
马文德眉毛一挑:“竟敢谈功劳?占便宜时为何不谈!再者说了,我怎知你弹劾章老贼一党,是不是暗中勾结使的苦肉计?”
魏同勋一愣,随后满面愤然:“公子所言,未免令下官心寒!”
“心寒——我看你是讨打!来人,换家伙!”
话音落下,一名明翎卫手拿长鞭,将马文德那根替换下来。仔细看去,只见新换长鞭似有微茫闪烁,乃是其中暗嵌倒刺所致。
“魏大人,如果我是你,不如痛快招认算了。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非要拖累家人不可?”
魏同勋异常激动:“马文德!软的硬的我都说了,你还要如何?咳,不论你信不信,下官对千岁爷忠心日月可鉴,纵死亦如是!”
“虚张声势!看鞭!”
“呃啊——!”
“马文德!”
“啊——!!!”
魏同勋的惨叫声,隐隐约约传入另一间牢房内,令在座老者眉头微皱。其对面之人干笑几声,幽幽道:“此情此景,沈大人不说点什么?”
“明摆着是栽赃嫁祸之计,刘大人希望老夫说什么?”
“哈哈哈,就说说沈大人擅使飞镖的家仆吧。”
“嗯……那小子入府不久,老夫尚觉面生;至于他何时有这等小爱好,老夫更是无从得知。刘大人不妨多派人手追本溯源,或许能觅得些端倪。”
刘守侑故作惊讶:“哎呀,经沈大人一说,下官都不敢去府上探查了。万一再有几个天赋异禀的小奴,下官岂不危矣?”
老者朗声大笑:“哈哈哈……如此说来,连老夫自己都不敢回府了。”
“那——沈大人就在此多住几日?条件是差了些,但总比府上安全。”
话音刚落,忽有几人抬着刑具走进屋中。乍看之下,长短粗细应有尽有,当即令老者心头一颤。
“沈大人勿惊。东西太多无处可放,需得占些地方,不为难吧?”
老者冷笑一声:“刘大人说哪里话。但有疑虑尽管来问,老夫在此恭候。”
……
皇城,养心殿。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的嗓音过后,太监宫女纷纷跪倒迎接。疾步而入的神史皇帝,只是匆匆道了句“平身”,便径直奔向马玉所在。
屋中,马玉仍旧昏迷,脸上已青了一大块。几名太医本在议论着什么,见状齐齐下跪直呼万岁。
“快快请起,马爱卿如何?”
“我等已然施针,为千岁护住心脉,应该暂无性命之忧。”
“言下之意就是未能根除?”
“皇上息怒。”几人复又跪下,为首者道:“此毒极为罕见,臣及诸位同僚还需回去翻查,方能断定。”
皇帝眉心一皱:“那岂不耽搁了!有何进展,先说来听听。”
“启禀陛下,千岁面上积青积寒、血脉淤滞,虽扩延缓慢却不可解,经臣下商议,似是中了‘乌啼’之毒。此毒毒性不烈,然似岩缝苍松、大漠孤红,盘根错节极难根除。何况除乌啼外,亦不知有何毒辅之,故下药还需慎之又慎。”
“朕不想听这些,你且说几时方能痊愈?”
“呃——”
“快说!”
“臣等必当尽力而为……”
皇帝勃然大怒:“废物,全是废物!朕只给你们三日,倘若过时无功,全给朕人头落地!”
一番痛斥过后,皇帝倏地收敛怒意,缓和道:“当然,如有谁人能妙手回春,官职、金银、良田、美女应有尽有,朕重重赏他!”
几名太医冷汗直冒、连连称是,而为首者忽然想起什么,急道:“陛下,您盈虚失调之症,微臣——”
此言一出,皇帝当即变色,屏退了左右只留其一人。
“爱卿请讲!”
“微臣有一本祖传医书,名为《千方纪要》,乃家父临终所传。直至近日,微臣才将此书阅尽,发觉其中一方或可治陛下盈虚失调之症。”
“爱卿可愿忍痛割爱?”
“啊?”太医面露不解。
“朕不要全书,只需你摘抄药方即可。”
“能为陛下解忧,微臣荣幸之至。”
“好,”皇上挽着太医手臂,亲自将其扶起,“务必当面交给朕,有劳爱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