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叁章
金秋八月桂送香,中秋宫宴上齐宸几乎是全副武装。虽表面上他好似什么也没做,还同他人笑谈诗赋。可脑子里却一直想着要如何逃离险境,连从凤鸣那儿借来的秘兵与杀手都已严阵以待,但齐钰却破天荒地什么也没做。甚至连方子韵也没出席这场宴会,齐宸望着主座上的齐钰纳了闷。
一旁齐岑瑾望着齐宸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便只能同自己身旁的林月华说着话。老实说这个强势的女孩笑起来还蛮可爱的,齐岑瑾看着林月华勾唇轻笑道。
歌舞升平一晚上齐钰看齐岑瑾的眼神都不对,齐宸知道齐钰只是觉得心有不甘。
明明都给这人下了这么狠的毒,居然还能被救回来。当真是让齐宸这家伙费心了。齐钰喝着酒望着齐宸笑着。
齐宸也看见了他,端起酒杯一口便喝尽了杯中酒。随后他便拿着酒杯扬了扬嘴角,齐钰似又不服拿起一旁的酒瓶一饮而尽。齐宸看到这竟站了起来,对着齐钰道:“臣弟甘拜下风。”
所有大臣都不解地望着齐宸,而齐钰却扬起嘴角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又命人拿来了酒,满上酒杯后对着齐宸道:“这杯朕敬你,也是敬自己。”
这话一出更是语惊四座,朝中无人不知这皇上同宣王不和。现如今这宫宴之上,皇上竟当众给宣王敬酒?这当真是奇闻了。
可齐钰说着说着就把这酒往地上倒,看得旁人更是惊慌不已。连一旁坐着的皇后也不禁在他耳旁提醒道:“皇上,您莫不是喝醉了?”但齐钰并不在意,依旧倒着酒笑着望着齐宸。
齐宸一脸的宠辱不惊,自己给自己倒上了酒举杯望着齐钰倒在了地上。倒完后他举着空空地杯子对着齐钰,诡异地笑道:“祝皇上万寿无疆。”
齐钰见后不但什么也没说竟还放声大笑,众人都不知这二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可齐岑瑾却看得比谁都透彻,他手握椅子额上已冒出了冷汗。心想道,阿哥和齐钰不是要在这殿上斗个鱼死网破吧?
正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时,殿外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惠妃娘娘驾到!”
只见方子韵身着青衣缓缓走来,一根青色丝带随意束起的发散落身后,不施脂粉的脸格外素净好看。众大臣们都不禁为这位娘娘的容貌折服,心里终于想明白皇上为什么会不顾伦理纳他为妃了。
方子韵就这么在大殿上走着,齐宸却低下了头不敢看着。齐岑瑾在一旁看出了齐宸的尴尬,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心中的挫败感,也只能用无能为力来形容。可齐宸当真一眼都没看吗?恐不是如此吧?
方子韵缓缓地走过他的面前,冰冷的眸子从齐宸身上一扫而过。齐宸忍不出抬头一看,只见那人对自己莞尔一笑。恍惚间好似他们初见,那个烟雨袅袅的天,他转身轻笑,他无法自拔。
可现如今这一切都成了笑话,自己给他取的爱称竟成了别人口中的小名。自己曾想捧在心上疼爱的人,竟成了他人的嫔妃。
齐宸恨,方子韵更恨。
方子韵缓步走到了齐钰面前,温笑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齐钰欣喜连忙命他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齐宸,齐宸也自己识趣地坐了下去。齐岑瑾见自家哥哥如此不悦的样,便过去对他小声安慰道:“阿哥莫不是睹物思人了吧?”
齐宸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苦笑道:“这人都在我面前了,哪用得着睹物呢?”
齐岑瑾不知如何回答,便自己缩在一旁。
主座上,方子韵尽心尽力地演着一场戏。他知道齐宸会看,而且是肯定会看。方子韵贴在齐钰的身旁乖乖地扮演着爱人的角色,而齐钰也似沉浸在这场戏里不愿醒来。
旁人看起来齐钰这是被方子韵迷昏了头,可齐钰自己个儿却拎得清楚。他知道方子韵是在演戏,他也很享受方子韵这场精心策划的戏。他比谁都明白,方子韵不过是想气气齐宸罢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与山水之间。”齐钰喝着酒对着身旁的方子韵说道,方子韵愣了愣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轻轻地靠在齐钰肩上,缓缓道:“戏子无心,君王无情。说来咱们也是绝配。”
齐钰竟不知要如何回他这话,只能笑笑想来也是自己给自己下的套,但至少这人现在心里只想着如何讨自己欢心了。
台上的人虽演得如痴如醉,可台下的人却是恨红了眼。
齐宸在下面喝着闷酒,可眼神却止不住地往上看。他看见那个自己深爱的人竟和他人织交对饮,他不解觉得哪儿少了点什么。一痛,他似什么也没了。
可方子韵却还不忘对他笑笑,那笑容虽美却美得令人胆颤。
齐宸看着主座上那俩人你唱我和的样子,他便觉得气不打一出来。脑子一热他竟想下令命暗中的杀手杀了齐钰,可齐岑瑾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道:“阿哥不要冲动啊”。齐宸看着齐岑瑾心里的怒火顿时少了些许,可也还是放不下方子韵。
方子韵依旧陪在齐钰身旁有说有笑,齐钰正伸手打算摸摸他的脸。可倏地他竟觉得胸前一痛,低眸一望那人已将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但那宽大的袖子挡着却愣是谁也没看见。
真是可笑,皇上都已被插了一刀,这大殿之上却无一人知晓?齐钰心想道,望着方子韵那张绝世的脸。他不禁想起那晚梦里的人,也是这么一张脸,可那人却比这人还要绝情。
齐钰极力地扬起了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可他好似说不出话了嘴角溢出了血,眼前一黑倒在了方子韵怀里轻声道:“我爱你。”方子韵抱住了他,望着他的脸温笑道:“我也许喜欢过你,在漠北的黄沙里。”
这时一旁的太监才觉得不对,上去想来查看却见皇上的胸前被血液浸透。他连忙大喊道:“皇上遇刺了!”
一旁宫人连忙就齐钰抬往偏殿,其他人便是立即找来了太医。所有人都忙得马不停蹄。
可唯有方子韵与齐宸两人仍在原地,方子韵温笑着望着齐宸启唇似有话要说。可一旁侍卫却将他抓住了,要将他押往地牢。
齐宸追上前去想要一问究竟,可他却不知怎了迈不开腿。
方子韵苦笑,这人还是那么可笑。
那晚齐钰彻底地睡了过去,奈何桥畔他见到了卖汤的孟婆。他问她,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何今生竟过得如此窝囊?孟婆笑了笑拿起汤勺搅着汤道:“你欠了他,所以这辈子算是你还给了他。至于对错,哪怕是那佛祖也不曾知道。你一区区凡人,又何须庸人自扰?”说着孟婆舀了一碗汤放在齐钰面前,“孩子喝了婆婆这汤,赶紧入道轮回去吧。”
齐钰低头沉思片刻,摇头道:“我愿转世为僧,情爱二字太过伤人。”说罢他将那汤一饮而尽,转身便向前走去。
孟婆依旧站在原地,熬着那孟婆汤喃喃自语道:“你恐得先转世为人。”
第二日清晨,晨光熹微可齐钰却是再也没能醒来。太医说是那匕首插得太深,虽为未伤及心脉却也是药石无灵。后宫嫔妃听闻皆哭哭啼啼地骂着方子韵,说他是个妖孽,明明是个男儿身却比女子祸国。
不久这皇上驾崩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国,而方子韵的名声自然是毁了个一干二净。
可方子韵却不在乎,地牢里桎梏束手的他望着天窗。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齐钰死前的话,他原以为他会怪自己。可齐钰小肚鸡肠一辈子,没想到临终前竟大度了一番。
地牢里漏水的地方数不胜数,雨水沿着缝隙落在牢房的地上。方子韵也似漏水了一般落下了泪。
一滴,两滴,滴落在污水里。
“冷君情,齐宸,叶澈清,方子韵,景晟,齐钰。”方子韵贴在牢房的墙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嘴里喃喃念叨着这几个名字。许久,他终于是停了下来,苦笑道:“兴许这事从一开始便是彻彻底底的错,可怜我一个戏子,偏偏入了戏动了情。”
良久,他又似冷静了下来,望着污水中的影子喃喃道:“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