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贰章
探亲结束方子韵便回到了宫中,齐钰依旧没有给他一个单独的寝宫。他还是将方子韵放在自己身边,日日看着却再也没强迫他做过什么。
方子韵也不问,日日睡在一张床上的人却都不知彼此心中在想些什么。你说这算个什么事?
人皆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可他俩到好,日日共枕却能一句话也不说。
方子韵自然是个能忍的人,既然他不与自己说。那必定有他的理由,而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愿意同他说。
若要说个缘由,方子韵也只能嗤笑道,大约是这人上辈子作了孽吧?否则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心底厌恶这人?
如果不是因为兄长在朝中做事,他又何须对这人言听计从?再说了........如果........如果硕明,不,应该是宣王才对……
“诶......”方子韵叹了叹气,望向殿外的路。他想离开这深宫,他想回到自家戏楼里。唱着自己最爱的戏,画着自己最爱的妆,穿着自己最爱的衣。
夜深,方子韵没打算等着齐钰。自己更了衣便打算睡下,可还未上床便抱齐钰从后面抱住了。
“皇......皇上......”
齐钰没在意方子韵说了什么,只是抱住了他搂着他的腰对宫人道:“你们都下去。”
方子韵知道这人是想做什么了,闻着齐钰浑身的酒味他便懂了。
“皇上........”方子韵才准备开口说话,可齐钰却捂住了他的嘴。
“子.......子韵........”齐钰说得结结巴巴地,“朕.......朕真的好喜欢你.......”
听这声音便是喝醉了。方子韵心中轻笑道,可嘴上还是说得客气。
“臣妾知道。”
“不!”齐钰怒吼道,将方子韵推倒在床。
“你压根什么也不知道!”齐钰捶着胸说道。方子韵皱了皱眉,纳闷这人是要发什么疯?齐钰摇摇晃晃地走到方子韵身边坐下,望着他继续道:“夫妻之间讲究坦诚二字,朕今天必须告诉你。其实朕喜欢过陈起云那老家伙的大儿子陈煦和!”
方子韵扬了扬嘴角笑得无奈,“皇上说这些做什么?后宫三千佳丽,皇上岂不是要逐个坦白?”
听了方子韵这话,齐钰先是一愣然后竟像个小孩子似地哭了起来。方子韵不解,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皇上您这又是做什么啊?”
齐钰没理会他继续哭,半晌才缓过来开口道:“你可不可以别在朕面前演戏了.......”
方子韵愣了愣,笑容僵硬地说道:“皇上这是什么话?”齐钰摇头苦笑道:“你还当真是个戏子。从你第一天进宫起,朕就知道你不喜欢朕。”
“皇上怎么会这样觉得?”方子韵摸着自己的胸口道,“臣妾怎会不喜欢皇上呢?”
“哈.......”齐钰无奈笑道,“其他那些个妃子见到朕就跟见到什么似的开心,就你见到朕笑得跟你在台上唱戏一样。”方子韵一愣不知还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对他也许是太冷淡了。齐钰见他不语,他亦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诺大的殿里便只有他们二人的呼吸声,突然殿外传来一声清脆的蝉鸣。齐钰轻笑道:“你这戏演得没你的《牡丹亭》好。”说罢他倒头便睡过去了。
可方子韵却坐在床边不知所措,他甚至记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明明一刻不到的时间里,他却觉得似过了一世。望了望睡在身旁的人,眼里竟有了一分柔情。转头望天恍惚间想起,某日登台唱戏台下似坐有一人相貌如他。
那时自己并未在意,眉目无情的他只能在戏里做回自己。从前被伤得太深,现在他只能在戏里有情。
方子韵叹了口气又望向齐钰道:“原以为是我一人的折子戏,竟没成想是我俩的对手戏。”说着他摸了摸自己日日带着的那块玉佩,继续道,“想来都是前世因今生果。你若不是身负孽债,咱也不用逢场作戏。”
方子韵摇了摇头心里直骂自己傻,吹了一旁的蜡烛躺在了齐钰身旁。
那晚齐钰做了个梦,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漠北的黄沙之中他遇见了一人,那人说他叫叶澈清。叶澈清美得淡雅却也惊艳,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融在了他那绝世容颜之中。
叶澈清,字儒而。
齐钰只觉得人如其名,叶澈清就像是那山腰寺外的竹,冰清玉洁得让他只能是远远地望着那人,不敢有何非分之想,哪怕有也不敢言说于口,只怪那人太过清明。这样一来倒显得世人皆恶俗,谁也配不上他了。
那个名为叶澈清的人,后来与他再也没了关系,再后来.......那人便死了……
齐钰竟在梦中流下了两行清泪,却又扬了扬嘴角,心想对于这样一个遗世独立的人儿来说,死亡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活着就得活在这俗世红尘之中,而死亡却能使他同那古贤人呷茶赏花。
也好也好,齐钰心想道。
忽然眼前血光满天,自己倒在一人的剑下。他抬头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见那人说了句“罪有应得”。
他回头看自己的万里河山皆已不复。
战马悲鸣,秃鹰盘旋。
他轻笑,“澈清,朕来陪你了。”
倏地齐钰惊醒坐起,却只见依偎在自己身旁的方子韵。他勾唇扬眉轻,轻抚摸着方子韵的眉眼,苦笑道:“朕是真的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