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吴双钦被噩梦惊醒,梦中,蚩情花在他胸口化成了一团火焰,进入到他的身体中,灼热的烈焰烧的他体无完肤,五脏俱焚,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等死,忽有一双清灵的双手,带着丝丝冰凉将他搀起……
吴双钦醒来后看自己正躺在一张软床上,绣花的被子上飘着淡淡的清香,屋子里亮着一点烛火,床边摆着女儿家用的铜镜妆台,这是身在何处?
吴双钦摸了摸胸口,蚩情花已经不在了,掀开被子,不知谁为他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白色中衣,身上干干净净,他敞开衣物,看了看还有些灼痛的心口,这不看还好,一看下了他一大跳。
只见心口处出现一朵红花的图案,那团不同于猪贩子、死囚或者镖师身上的刺青,那花朵好像有人用热烙铁生生烙在他胸口,花朵图案逼真,好像随时要裂肤而出,细看图上的纹理,和蚩情花花一般无二。
“难道那不是梦?”
他这才想起来,和雪儿见面时自己突然心口剧痛,狂喊乱叫,一定吓坏她了。他气的直锤头,骂自己没出息,一会出去了一定要找到雪儿和她解释一下。
只听门外脚步声响,吴双钦忙蹦下床,烛光下,一个娇小俏丽的身影推门而入,那女子十五六的年纪,她双瞳如如剪水,一头青丝雾鬓云鬟。
她手提一只食盒,看到吴双钦醒来忙跑到他身边:“你醒了,好些了吗?”她急切的问。
“雪……雪儿……你救了我?”吴双钦看着满面憔悴的雪儿,心中既惭且愧,骂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本来要送给她礼物,结果还要人家照顾自己。
“我给你煮了粥,你吃了吧。”
雪儿看清洗后的吴双钦面如冠玉,器宇轩昂,真是个俊美的少年。她心中羞涩,低下头,秀手轻启食盒,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端给吴双钦。
吴双钦双臂发烧,差点没将粥碗翻落在地。
雪儿见状一把接过粥碗,轻启朱唇,道:“你身体不舒服,我喂你吃吧。”
吴双钦眼神不措的看着雪儿的秀脸,吃下她一口一口喂下的粥,他那要吃人的眼神看的雪儿不敢与他相视。
“我是个乞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吴双钦眼含迷茫,眼前这个姑娘对他越好,他越觉心伤,世间无形而森严的阶级时刻揉捏着他,他始终明白,她不会属于他。
雪儿放下手中碗筷,低头不语,耳根通红,好半天才说:“因为你救了我呀……”
“我……我今天是想送给一个礼物的。结果……”吴双钦不敢说出那诡异的一幕,蚩情花与他融合的时的疼痛还让他心惊肉跳。
吴双钦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的遭遇,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嗅着雪儿香软的肌肤,竟情难自禁的吻向了雪儿的脸蛋。
“当啷”一声,雪儿的手一抖,碗摔在了地上,她呼吸急促,脸抹红霞,更显艳丽动人。
吴双钦脑子猛然清醒,脸上发烧,道:“我……我,我喜欢你……我对不起,忍不住想亲近你,我不该那么做,我这就离开这里……”
雪儿听后“噗嗤”一笑,撅起小嘴,对着吴双钦的脸亲了一口:“没事,现在我还回来喽,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你。”
一阵甜蜜的眩晕过后,吴双钦悄声道:“谢谢你。”
雪儿摸了摸发烧的脸蛋,起身关上窗子,对吴双钦说:“今天万象寺发生了命案,我爹回不来了,你就在这安心养身体吧。”
“哦?万象寺僧人互殴吗?死了几个和尚?”天生喜爱听见闻的吴双钦听到这个消息仿佛饥饿时看到美味。
“整个万象寺都被屠了。”雪儿一皱眉头,杏眼中蒙上了一层恐惧。
“是天波斯人干的吗?”
“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只听前去打探的衙役说万象寺尸骨如山,惨不忍睹,没见到一个活人。”
吴双钦被惊的合不拢嘴,想那万象寺顶着天下一寺的名号,寺内僧众数以千计,武僧不计其数,而且听说这次护送天波斯的军队都是大铭皇家御林铁骑,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勇士,怎么会在一天之内被人屠的一个不剩!”
“哎,可怜了那个小和尚!”吴双钦再次想起了身处万象寺的冯喜,一想到那个他也和那些恶僧死在一处心中莫名的伤痛。
“你早些休息吧,我和张妈妈一起睡。”
吴双钦看着雪儿姗姗离去,想挽留却又难以启齿。这屋子中哪样摆设的恰当好处,只有自己显得碍眼多余。
雪儿走后他便离开了,在离开前对着王府金匾的发誓,不禁叹息一声。
“保重,雪儿。”他对着空气吐露着心声,落寞的身影背对着王府,渐行渐远。
“保重,吴,双,钦。”雪儿脚下垫着木凳,趴在一个未被吴双钦发现的墙角上,晚风吹干了她的泪,吹的流月移进薄云,吹的转檐响孤箫。
吴双钦还穿着自己那身破衣服,他可舍不得穿雪儿送给他的衣服,因为他还要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乞丐窝。
回到破驿站时,他看屋门没有关,心说这些人睡得可真香,这么大的风将门吹开也不知道关一下,也可能是这两天没讨到东西饿的没了精神,自己回来时在林子里摘了许多果子,回去分给他们填填肚子。
他刚踏进屋门,一股腥味便扑鼻而来,黑暗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他还在在想,往常最能打呼噜说梦话的二狗今晚怎么这么安静?
睡觉得最轻的赵瘸子听到自己回来怎么没醒?
他心里暗笑,大喊一声:“大伙起来吃果子了!”
他这一声叫喊在空荡荡的驿站中碰撞回荡,又撞回自己的耳朵,屋子里依旧寂静如初,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他摸着黑往里走,想叫醒一个人,还没走出几步,突然踩到一个圆珠子,他低身将珠子捡了起来,是疤眼的红楠木眼珠。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急忙往里跑,刚跑出两步便滑倒在地,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疤眼血淋淋的头颅被他撞的在地上打滚……
他被吓得惊呼一声,脱掉沾满血的衣服,坐在地上惊恐的大哭。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他后襟,吴双钦回头一看,一个被斩断下身的血人正半抬起头看着他,嘴里冒着血沫子,似乎有话想和他说。
吴双钦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大吼:“放开我,放开我!”
“双钦……”
那人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个字,放下了抓着吴双钦的手。
吴双钦忙止住哭声,听这个声音如此熟悉而亲切,当他分辨出这个声音后又哇的一声痛哭起来,这次不是吓的,是痛彻心扉的哭泣:“老赵,你怎么了?老赵!”他一把抱住赵瘸子的半截身子惊痛交加。
“你别动,我这有野果子你先吃去。”吴双钦着了魔一般,想起身去捡被赵瘸子拖了一地的内脏。
也不知这赵瘸子哪来的力气,一把搬过他的头,贴在自己嘴边:“你……快跑……他们是……来……来抓你的。!他们为了找你把这儿的人都杀了……大家伙儿死都没说……没说……你在这,快……咳咳……”
赵瘸子被翻上来的老血呛的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一歪,死在了吴双钦的怀里。
吴双钦脑子里一片灰暗,看着人间炼狱一般的驿站,回想起早晨还有说有笑的众人,心中悲痛欲绝。
他无父无母,这些人和自己冷暖一处,互相照顾,要比亲人还要亲,如今看到这些人尸横就地,有些人则身首异处,登时昏天暗地,差点没晕死过去。
也不知哭了多久,也许是他觉得再流不出眼泪的时候,他用衣袖擦了擦那颗红楠木眼珠,沾了口唾沫,提起疤眼的头颅,将红楠木眼珠重新帮疤眼安了回去。
他看到疤眼张着大嘴一副没活够的表情,又没忍住悲痛,大哭起来:“你告诉我,你快说话,到底是谁杀了你们!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告诉我啊……”
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声娇呼,一个姑娘跌倒在满是鲜血的地面。
那姑娘看到满地死尸被吓得惊叫一声,赶忙爬起来,顾不得黏在身上的血迹,跑到吴双钦身边。
“这有些银两和干粮,还有身新衣服,你换上,赶快离开这儿,走的越远越好!”
“雪儿……”
吴双钦表情呆滞,在巨大的伤痛和打击面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他很快清醒过来。
“你怎么还不走!再不走来不及了!我爹爹刚刚回来,说皇上派二百猛士指名道姓的要杀你,那些人凶恶极了,见到乞丐便杀,就连县里穷苦人家的小孩子也不放过!”
雪儿看他捧着一颗死人头呆呆出神,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气的哭了出来,拽着他的衣服就往外拖,可她一个纤纤女子哪来的力气,被吴双钦一甩肩膀,滑倒在地。
雪儿跌倒后顾不上疼痛,又站起来往外拖拽他,地上湿滑的鲜血再次将她滑倒,如此几次,吴双钦还是呆坐在地,一动不动。
雪儿细腻如瓷的胳膊被地上的木刺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不一会儿便浸透了她的衣袖,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
吴双钦撩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无精打采的低下了头。
雪儿对自己的伤口仿若未觉,她已经不打算让吴双钦自己走了,她在地上捡起一件烂衣服,用牙齿撕成布条,拦在吴双钦身上,自己就着滑腻的地面拽着粗布,拖着吴双钦往驿站外走。
还没走出十步,一阵沉重规律的脚步声,一声狂笑彻底粉碎了她要救吴双钦的念头。
一个身披银甲,手持鬼头长刀的年轻将军立在驿站门外,身后站着上百名身材高大的军士,他们手持冷冷冰刃,腾腾火把,身随着惶惶杀气,阵阵血腥。
王县令随后和几个衙役赶到,看到浑身是血的雪儿拖拽着吴双钦,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想到女儿前些天曾对自己说过,她是被一个小乞丐从妖怪手中救了出来,稍加思索就知道其中缘由,暗道大事不好,领兵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杀人的魔王,作恶的祖宗,齐王的田盟的次子——田传虎!若被他知道雪儿来此救这小乞丐就大事不好了。想到这大喊道:“将军且慢,那姑娘是下官的小女。”王元忽然疾声对雪儿呵斥道:“你个混账东西,大半夜的你一个大姑娘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快些回府去!”
田传虎哈哈一笑,道:“王大人,原来这是您的千金啊,可真是天香国色。不过,你也曾做过朝中重臣,懂得国法森严,如今当县官把脑袋当糊涂了吗?你的女儿竟与重犯私通,狼狈为奸,按吏当诛!敢在本将军面前打马虎眼!你也活腻了不成?”只看田传虎晃了晃手中的大刀,双眼不措的盯着容貌秀丽的雪儿,似要喷出火来,如果王元不在,他一定会马上将雪儿扑倒在地。
“呸!”雪儿纹丝未动,怒道:“他不过一介乞丐,犯了什么法,触了哪条规?你们张嘴闭嘴‘当杀’、‘当诛’,你们一路走来滥杀无辜,奸**女,多少可怜人成了你们的刀下鬼,要说犯法,也是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她话语出惊人,不死不休,吓得王元腿肚子直哆嗦,差点没给自己的女儿跪下,求她少说几句。
田传虎舔了舔血红的嘴唇,雪儿一怒,满面嗔娇。
“你说的不错,他没犯法,不过,在本将军这里,本将军的话就是法!你若识相,就躲得远一些。本将军怜惜美貌,不愿伤你皮肉,不过像你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还真是少见呢。你如果喜欢本将军也不必心急,只等得本将军片刻后杀了无尘者,请了功劳,到时一定拜府提亲,啊哈哈哈……”他身后的官兵听后也和他一起淫笑起来。
雪儿听后气的浑身颤抖,一个衙役趁此机会,一把将他拽到王元身边。
片刻后,田传虎止住笑声,但见他收敛邪淫,面现凶光,对身旁官兵道:“将人犯就地正法!”
王元听完大吼一声:“慢着!”
直到雪儿被衙役拖回到他身边,王元才留意到这驿站内四处残肢断臂,滚瓜人头,惨不忍睹,那小乞丐手捧一颗人头,痴痴呆呆,可怜兮兮。再看田传虎一行人刀枪、盔甲上有斑斑血迹,登时心如刀割,怒从心头起,对田传虎道:“将军且慢,本县身为一县之令,若在我管辖内有人胆敢作奸犯科,本县自会秉公处理,若人犯之罪超出本县之职权,本县自会按章随程,报予上司发落,还请将军这就带兵回程,本县自会捉拿此犯审问,若有结果,必会派人告知将军。”
田传虎冷冷道:“王县令,你最好现在就滚回县衙,替我们铺好床铺,否则我让你再也没有机会回去!”
王元听后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手指着田传虎道:“田传虎,你从前不齿之作为我早有耳闻,只怪我现官职低微,不能将你伏法。你如今竟在此滥杀无辜,天地国法难容,我今日虽不能将你怎样,却不能纵容你继续滥杀无辜。”他喊了声:“来人,将这小乞丐押回府衙,明日升堂问审!”
他话音落下许久,却未曾见一个衙役听他指挥,回头看去,一班衙役早已跑出老远。
田传虎并未被王元的话所激怒,他微微一笑,抡起鬼头刀,寒芒闪处,朱元的人头像皮球一般滚落到雪儿脚下。
雪儿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瞪着大眼睛说不出话,直到田传虎淫笑一声将她强抱在怀中,雪儿弱女子怎挣的过她!
田传虎扭头对手下士兵道:“砍了他的头,等一个时辰后再来向我复命,哈哈哈……”
雪儿回头看一眼被官兵围在中间的吴双钦,看着自己爹爹死不瞑目的头颅,她已无力反抗了……
吴双钦透过军士间的缝隙看到雪儿被一个身披银甲的人强行抱入怀中。雪儿已经渐渐麻木的面容还在望着自己,透过那双绝望的眼睛,吴双钦看到了自己的无能、弱小、可悲。
一个官兵手握刀柄,缓缓拔出钢刀,准备斩下他的头颅换一世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