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飘摇的守中山,天根观中,囚龙井中的邪龙发出一声响遏行云的咆哮,震荡的黑云中风雷滚滚。
守中山上空的雨云要比其他地方的云更厚重,更黑尘,仿佛置身黑夜。
正在房中打坐的虚凡老道猛的睁开双眼,看屋内的烛火被邪龙的咆哮震颤的左摇右摆,似有只无形之手在撕裂豆大的烛光。
“糟了!蚩情花被人摘走了!”虚凡惊叫一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一旁的小童一脸惊奇,问虚凡:“师父,您不是说那蚩情花是上古无尘者蚩尤的心瓣所化,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接近不得,一旦接近便会被黑火焚烧成黑砂,怎么会有人能将它摘下?”
虚凡叹道:“天地间六道轮回者无不觊觎此物,但,凡接近此物者无一例外都会被其所焚,成为一团黑砂,但有一个人例外。”
小童子惊叹的嘴都合不拢,忙问道:“既然天下之人都莫能接近此物,难道……那人……”
虚凡摇了摇头,悠悠道:“那人就是上古无尘者——蚩尤,唯有他能摘下自己的心。”
“无尘者?那这人间岂不是又要陷入混沌了吗?”
“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另一个小童子脸上一路疾跑,人未到声先至。
虚凡看着气喘吁吁的小童子,问道:“童儿莫慌,发生了什么事?”
“那……那……”他指着囚龙井所在的方向,急的说不出话。
“那邪龙冲坏了符咒,引火雷劈断了锁链,在井下在冲撞井壁,那囚龙井恐怕拘不了邪龙几天了!”
虚凡老道哀叹一声,眼望向囚龙井上方重云如盖,星驰电走,耳听得邪龙狂吼引得四方野鬼哭号不止。
蚩情花被吴双钦摘下后百丈崖下突然刮过一阵清风,将崖底黑烟尽皆吹散,本欲裂土而出的黑火也渐渐了冷了下来,瞬间,瓢泼大雨浇到了崖底。
吴双钦眼看着密雨如网朝他砸来,被吓得大叫不止,眼含泪光,心里骂老天爷的祖宗十八辈。光滑的崖壁沾了雨水更加无力可着,挣扎几下便哭喊着被滑向崖底,他想过很多种死法,不过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摔死。
就在他不停坠落时,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人从百丈崖崖顶同他一同坠下,不过那人的下落速度要比他快得多,一瞬间飞至他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带着他飞到半空。
吴双钦已经被吓得屎尿齐飞,疾飞中狂风骤雨吹的他不敢睁眼。
直到那人将他放到百丈崖对面的山顶时,他才“哇”的一口吐了一大滩。
吴双钦看着那人的背影好熟悉,长长的黑色披风,扎起的金棕色长发,几无血色的皮肤……
当他转过身后,首先入眼的是它腰带上那块黄橙橙的金牌。
吴双钦不敢再望上看了,还没等擦掉嘴角的秽物,起身就要跑。
那人冰冰的问道:“还没道谢就要走吗?”
吴双钦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它要是想自己死刚才看着自己摔死不就完了吗,刚才死都死了,这回也不怕他,反正跑也跑不过它。
吴双钦捂着肚子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多谢公公……不,多谢公爵大人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待小人日后飞黄腾达必双倍奉还!若是公爵大人没有差遣,小人先行一步了。”
它为什么要救我?难道是因为我从它手里抢走了雪儿,所以怀恨在心,要慢慢折磨我,把我变成小六子那样的行尸走肉?
德古拉听完脸上露出了险恶的笑容,看的吴双钦嘴里发苦。
“你若是真想报答,将你怀中的石头给我就好。”
吴双钦紧紧护住蚩情花,那是它要送给雪儿的礼物,差点没因为它丢了性命,怎能轻易给了他:“公……公爵大人,这山上的石头有的是,小人这就给你找几块好看的来。”说完,他撒腿便跑,不理会吸血鬼会不会追来。
德古拉立在风雨中静静地看着吴双钦跑跳的背影消失在山下的竹林中,任大风将他的披风吹得飘扬。
一块风雨吹淋不透的透明空间在德古拉周围飘荡,细看之下,雨滴打在那透明空间上,渐渐汇成了一个女人的轮廓。
“柯息?”德古拉平静的道。
“那个以狠手辣的血族之王去哪了?怎么会救下和你无关紧要无尘者?”柯西的声音轻轻响起,悦耳的声线中夹带着丝丝嘲弄的语气。
德古拉望向对面的两座山峰,在那里,尼古拉戴上了斗篷帽,消失在山林中,另一座山峰上的莫甘娜关上那口破箱子,一瘸一拐的朝山下行去。
“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事实上我并不想救他。”他辩解道。
“你要在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吗?”
“我没有什么可失去了,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收获!”德古拉仿佛站在哥伦比亚林琴大古堡顶层,他的目光能穿透午夜的浓雾,雪顶的高山,穿透波翻浪涌的大海,穿透世间千万年荣辱浮沉。
他听到一阵甜美的笑声在山林间荡漾,逐食的山鹰在半空盘旋不前,追猎的斑豹驻足雨中,鼹鼠破土而出,歪着脑袋听那笑声渐渐远去。
吴双钦这一路行走如飞,他在从早间便在山中游走,不知此时是何时,生怕走的慢了误了自己和雪儿的约会。
蚩情花被他藏在怀里,贴着胸口肉皮,使他胸口上的感觉到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他一路只顾奔走,也没理会这疼痛的原因。
山下的雨已经停了许久,太阳在云中时隐时现,雨后的糊涂县上空升腾起一股仙气缭绕薄雾,一排排杨柳聘聘婷婷立在河岸边招枝展叶,受着雨露和太阳的滋润。
吴双钦见雨过天晴,心情大好,看了看太阳,还未到中午,他急急忙忙往他和雪儿约定好的桥下跑。
他怀揣重明石,一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雪儿心中美不胜收,眼里尽是湖光山色,心中在暗自酝酿见到雪儿后要说些什么。
自从胡图县闹了鬼后,大街上没了往日的息壤,听扫街的老头儿说今日天波斯国使者欲去万象寺游览,万象寺不对香客开放,没了香客的光顾,雨后的胡图县更显凄冷。
吴双钦一听到万象寺就想到了那个曾给他吃食的小和尚无恼,他原本以为万象寺都是些酒肉和尚,在寺里满脸庄严,一上娘们的床就大显淫威,不过那一对高矮和尚却一身正气,虽说他和那个大和尚毁了自己的家,不过吴双钦并不怪他们,反而有些自责,怪自己嘴巴不好。
吴双钦很快便走到了小桥边,看一弯拱桥悬在波光粼次的河面上,看绿树红花长在雨露丰泽的堤岸边,看舒云漫卷飘在气朗乾清的天空中,看桥下一位佳人翩若惊鸿。她腰肢如柳,眉目如画,没有珠玉随身却难掩她的美貌,好像远山芙蓉,恍如一块无暇白玉。
吴双钦看的直咽口水,雪儿好像一只高高在上的,美丽高贵的白天鹅,而自己,只是一只癞蛤蟆。
雪儿身上背着小包,手里还拿着把未干透的雨伞,吴双钦怎知雪儿比她起的还早,盼的比他还急。
这种自惭形愧在吴双钦心中转瞬即逝,他从没想过会得到一只美丽的天鹅,飞过的丑雀都不会为他停留片刻,他只想把自己的心意说给她听,把自己认为世间最漂亮的东西送给她看。
他一想到雪儿看到美丽无方的蚩情花喜欢的模样心里就美滋滋的,兴奋的摸了摸胸口的蚩情花,猛然间,一阵剧痛贯穿了他的心肺,牵扯着他的血脉,让他差点没晕死过去,只能半蹲在地上缓解苦楚。
雪儿看到他的身影扔下雨伞急急跑了过来,忙蹲下身:“你这是怎么了,饿了吗?没吃饭吧。”
她从肩上取下布包,取出几样点心零食,让吴双钦吃,又拿出一身干净的衣物和一双布鞋:“这都是我爹爹的衣物,我昨夜将它们改小,你拿回去换上吧。”
“你心口疼吗?你的胳膊和手脚怎么破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们!”她气的秀美微皱,疼的眼含泪光。拿出一块白云手帕一边帮吴双钦擦拭伤口,一边叮咛吴双钦:“你以后不要再这般不小心了,如果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们纠缠,跑就是了。”
吴双钦的心口撕裂般疼痛,豆大的汗珠滴落到地上,他不敢抬头,怕雪儿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他“哇”呕出一大口鲜血,这口鲜血正喷在雪儿的白褶裙上,雪儿被吓得惊叫一声,以为他受了内伤,惊的她眼泪落了下来,忙道:“你在这等着我,我这就回去取药。”说着,她忙站起身就要回去取府内衙役们吃的跌打丸。
吴双钦感受着雪儿对自己情深意切,可自己却被疼痛折磨的说不出话来,在历尽艰辛终于见到心上人,却不能言语,这种百爪揉肠急切要比身体上的疼痛深刻百倍。
雪儿刚要离开时,吴双钦忍着一把抓住了雪儿的白嫩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入怀中,欲取出蚩情花送给雪儿。
可那蚩情花却像在他胸口生了根一般,石花的末端和他的血脉相连,仿佛有生命般规律的脉动,吴双钦的手一触到便是一阵切肤裂骨之痛。
他实在忍不住这彻骨的剧痛,仰头大喊了一声,只见他胸口的蚩情花红芒骤起,水中鱼儿尽皆越出水面,没一会儿便泛白死去了,河中小船无故倾覆,河岸边的红花绿树冒出阵阵黑烟,片刻间成了枯枝散叶,垂头丧气立在原地。
吴双钦眼中只剩下鲜红的血色,好像一对血球,全身黑筋暴起。吓得雪儿花容失色,一把挣脱他的手,朝王府跑去。